李汉庭一怔,胆怯地看着靳风,叶明瞻趁机从他手里拔出自己的胳膊。
“我凭什么听你这三白眼死老头儿的?”姚莹没吃过靳组长的亏,坐在地上仰着头继续叫板。
“别说了!”叶明瞻抢在靳风有动作之前吼了她一声,然后赶紧捡起滚到一边的喷雾剂,蹲下去往她膝盖上喷了几下。
“我不要你喷。”小姑娘嘴一瘪,哭起来。这回是真哭,眼泪一嘟噜一嘟噜滚下脸颊。
不过,她只是嘴硬,叶明瞻喷药的时候,她一动不动。等叶明瞻喷完盖上瓶盖时,她突然扑过来,一口咬在叶明瞻没戴手套的右手背上。
叶明瞻疼得直咧嘴,可没动,任她咬到过瘾。
“第一,我说了N次,别动不动就把手套摘下来。第二,伊索寓言头一个故事就是《农夫和蛇》。我七岁那年收到的‘六一’礼物,是宫岳送的绘本《伊索寓言》。他记得给他的犯人买礼物,却忘了给他外甥买,这算不算工作狂的特色之一?”靳风说。
“他给我买的那本第一个故事是《龟兔赛跑》。那书现在还放在我书架上。”说完,叶明瞻回头看了一眼这挖苦专家,靳风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没有发飙的迹象。他放下心来。他吼姚莹,是怕靳风一脚把这小姑娘的膝盖剁碎——以靳组长的风格,不是不可能做这种事。
“满满的励志正能量啊。”靳风说,“不过,他为什么给我们买不同的版本?”
“他挑这两个版本本身就是种寓言。”叶明瞻说。
靳风挑了下眉,然后大笑起来。
叶明瞻也乐了。跟这家伙混久了,他的挖苦功力也渐长。
听见他笑,姚莹终于松了嘴。她哼哧一声,瞪了他一眼,小嘴噘得能挂半斤猪油。
叶明瞻看看手背上带血的牙印,站起来把牙印凑到靳风眼前,“你和姚老师多沟通沟通,搞不好你们俩八百年前是一家。”
“我更想跟这老东西沟通。”靳风推开他的手,走到李汉庭跟前。
李汉庭看着他,缩起肩膀,往后挪了下屁股。
“你们进腔洞之后出了什么事?”靳风问他。
“我们……”李汉庭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我被分在第二组,跟我的保镖走在队伍最后。进了腔洞,起初都挺正常,走了一会儿,大概……应该不到一百米,洞里就传来了扑棱翅膀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我和保镖就毛起来。”
“然后呢?”
“第二组那个姓白的组长跟我们说没事,可能是采蜜的工蛾过来了。现在不是差不多到这个蜜场的采蜜时间里了嘛。结果,来的不是工蛾,是兵蛾。这些臭蛾子简直发了疯,见人就扑,扑到人头上就吸脑浆。抢不到头的,就把嘴里那管子往人身上扎……那个惨哟,人间地狱啊!你们这些小鬼做梦也想不到,我活了这么大年纪……”
“你的感想就免了,接着往下说。”看李汉庭渐渐缓过劲儿来,越说越顺溜,越说越拿腔作调,倚老卖老,靳风沉声打断了他。
李汉庭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瞬间又涨得通红,他鼓着腮帮子,抿着嘴瞪着靳风。他这表情就像个无声的破折号,破折号后面跟着“禽兽”两个大字。
“继续,老头儿。”靳风说。
“兵蛾扑人,腔洞里乱成一团,几个家伙用火焰喷射器喷那些臭蛾子。着火的蛾子到处乱飞,把好些人身上的衣服都引着了。有个白痴更蠢,用火焰喷射器追着飞蛾烧,一下把三四个人都烧成了火柱!”李汉庭气鼓鼓的,语速像打机关枪。
“我们那边也是!”姚莹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大家都怕得要死,拼命往回跑。有人摔倒了,后面的人就从他身上踩过去,继续跑……我也摔倒了,差点儿就被、被踩死了!”她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这些天杀的雪灯蛾!”李汉庭义愤填膺,“不是说披着障月寒纱它们就不会攻击我们吗?当时那个乱哟,那个惨哟……”
“别谈感想,就事论事。”靳风说。
“还有什么好论的?运气好的人逃出了洞,倒霉鬼要么被兵蛾吸干,要么被烧死、踩死了。你还想听什么?”
靳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着李汉庭。
李汉庭鼓着眼睛说:“真没啦!我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能说假话骗你?”说完,老头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又泛出泪光。
叶明瞻扯了靳风一下,靳风扭头看了他一眼,“这小丫头是第四组的吧?”
“从平水台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和那个保姆走在第四组中间。”
“五个组碰到的情况都一样,被兵蛾袭击的时间也差不多……”靳风若有所思,“刚拐过那三根大冰柱我就听到腔洞里有兵蛾的拍翅声,这些家伙只有巢穴受到攻击时才会出洞。”
叶明瞻想起那时候靳风曾经问过他有没有听见什么。“你能听出是兵蛾,还是那些大蛾子的翅膀声?那些大的……是‘工蛾’?”
“工蛾也分好几种。”靳风说,“有巡视蜜场的,有采蜜的,还有专门负责清理巢穴的……它们的拍翅声都不同。”
“你这是人耳朵吗?”叶明瞻想不服都不行。
“除了耳朵,我还有点儿别的辅助技术。”
“什么技术?”
靳风笑而不答,踢了李汉庭的小腿一下。
又在那里翘着小拇指按后脑勺伤口的李汉庭噌一下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屈辱大过疼痛。
“干嘛?”李汉庭咬牙切齿瞪着他。
“进了腔洞以后,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靳风问。
“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气味,周围的颜色,有没有谁无缘无故挨个拍你们肩膀,有没有人口袋里掉了东西却不捡?”
李汉庭歪着秃顶的大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有。没人拍我们,又不是神经病。我周围也没谁掉了东西不捡。没人掉过。”
“是吗——”靳风看着叶明瞻,“你觉得那个往纱衣上‘尿尿’的家伙是什么时候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