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又一个年轻的身影回到了这个村庄——这就是赵欲晓的哥哥赵梦晓。
和赵欲晓的身材相貌极其相似——只是身材更高大一些,眼睛也大一些,眉宇间还多了一份成熟和傲气。可现在,这个很英俊的年轻人,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他把他大姐玉花家门前的大槐树都踹了好几脚了,好像还不解气——“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太窝囊了”!......他嘴里仍在不停的唠叨着;他的两个外甥女大芳和小芳早已被他不耐烦的甩在一边,小芳“哇哇“地哭叫着,大芳不时用手指帮她擦鼻涕......
赵梦晓确实够懊恼的了:由于他学习成绩优秀,又是班干部,留校的可能性很大——留在省会石家庄本来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可自从看到弟弟那封来信,他便忽然改变了想法,他要马上回到家乡——不仅为了照顾母亲和弟弟,还要在家乡立足脚跟;当然也还为了他的一个小秘密......他曾写信告诉父亲‘’一定要拿起法律武器,据理力争,保护我们正当的民事权利,一定要收复失地......这个家虽小,但却是我们温暖的栖息之地‘’。但未曾想到,他的父亲或许根本就没看到他的这封信,就这样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等他从石家庄急匆匆地赶回家来,才知道那‘’温暖的栖息之地‘’,已不归自己所有了,而且就连他亲爱的母亲和年少的弟弟也随父亲远走他乡了......
他伤心、难过极了:自己马上就年满二十岁了,可为什么自己的一番话在父亲那里是那样的无足轻重?为什么父亲总会那么迁就他的父亲和弟弟——甚至连这样蛮不讲理甚至是无理取闹的事竟也退让?为什么就连这国家法律都维护的正当权益都不去争取?......这明明就是一场利用父亲的兄弟感情来进行欺骗的阴谋;想必父亲自然早已看穿,可为什么还要上当?......
这些天,到县医院上班的派遣证还没有发下来,他整日里闷声不响地帮大姐做些农活。在外面,他只要一看到叔叔一家就要瞪瞪眼睛,攥攥拳头——叔叔一家都绕着他走开了。他甚至懒得理睬他那受伤躺在土炕上的爷爷......
一周后,赵梦晓拿着学校的派遣证到县医院办公室报到。他学的是西医,HB医学院学制是五年,他被分配到县医院外科。
县医院外科医务室只有老刘和他两个主治大夫,还有两位女护士。
这个老刘有四十多岁,大眉毛,薄嘴唇,窄下巴,为人很刻薄。赵梦晓被分配到县医院外科,他觉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威胁,曾百般阻挠......“他进来,我就走”!这就是他当时对县医院领导讲过的话。而也正是因为这些才坚定了倔强的赵梦晓进县医院的决心......他几次找院长,由院方直接向老刘施压......在强大的攻势下,老刘也只好作罢。“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终归已成为这一时期社会的主流。老刘的家就住在县城东街,距赵梦晓就读过的县中学只有数百步之遥,他过去本是个劁猪的,由于手黑、胆大,每次割那个部位还是挺准的;后来他又看了些医书,还到省城某医士学校进修了两年,凭着县里的各种关系,现在竟也成了县医院外科的一位主治大夫了......反正乡下老百姓没有个大病,很少到县医院来,老刘虽常有些小的医疗事故的发生,但他毕竟学了些医术,又有县上的各种关系,一般情况下,都还能应付自如。
医务室的事不多,每日里大都是些包扎类的小手术,在通常情况下,这些都由护士来干完了。平日里,赵梦晓和老刘便都在各自的办公桌后喝茶、看报纸......
由于工作清闲,赵梦晓常借故去走访一些分配到县上的同学——大家都曾是高中同学,时下又都在一地共事,彼此间自然都很关照。不久,赵梦晓频频出入于县上的党政机关,公检法系统和许多先前的校友又都联系上了,也俨然是个人物似的——这个年龄段正是爱交友、爱显示自己的阶段,有点什么事儿,同学之间都会主动帮忙的......
转眼又半月过去了。周日,赵梦晓在县上买了些鱼和肉回到了大姐家,与大姐一家人一起吃了顿午饭,然后又拉了一会儿家常。临回城时,赵梦晓对玉花说:“大姐,我已经找过我法院的同学吴嘉义了,我也和卫东叔的表弟打过招呼了......赵厚仓一家这几天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大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家人商量一下?咱爹还不知道吧?......喂!你等一下”!......玉花见梦晓要走,着急地追问着弟弟。
赵梦晓头也不回,还不等他大姐的话说完,就骑着自行车远去了......
几天后,法院的一张传票递到了赵厚仓的手上。因为涉嫌“强行占用他人财产“一案,请他十日内必须到县法院民事庭出庭......
赵厚仓夫妇慌作一团......赵厚仓他终究只是个农民——只是从小被父亲和哥哥宠爱的骄横惯了,但他哪里见过‘’官场‘’这个阵势——自己竟被亲侄子告上了法庭!......听村里人讲,他的大侄子在县上好像已有些来头了......一想起到县里人生地不熟的,可必须还要去见那些“法官“——没准儿还要被判坐几年牢,他的心中就益加害怕起来。
赵厚仓慌慌张张地又背上他腿上有伤的老爹,向他大侄女玉花家走去......他和他爹都不识字儿,就只好央求他的大侄女玉花给大哥赵厚实写封信——玉山和玉香虽也能帮着写信了,但家中的信这些年一直都由玉花来写,赵厚仓又喜欢“惰性思维,”所以就登门求救了......赵玉花虽然心里很恨他们,可还是写信把大弟“打官司告状”的事告诉了父亲——她也不想再把事情闹大:一家人到县城打官司,她觉得终归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只一个星期,赵梦晓便收到了他父亲的来信,父亲在信中的语气很严厉:“......梦想,你必须马上到法院撤诉,我和你叔叔之间的一些事,那是我们上辈人之间的事,你作为晚辈,就最好不要再为难你叔叔一家了。你叔叔一家和咱们其实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也就没有什么吃亏、沾光的了......我多付出一些,就更心安理得,就更活得坦然。梦晓,你已经大了,也有自己的思想了,一些道理比我懂得还多,这我很高兴。然而,我爱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每一个亲人,为了这个大家庭,我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累,作出再大的牺牲,也是心甘情愿的。我现在还可以再明确地告诉你,咱们家的房子我收了你叔叔家不是五千元——而是两千元,这事我已向你娘和你弟弟都坦言了。钱不在多少,有那么点儿心意也就足够了。你叔叔家眼下确实有困难,我们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帮他们一把呢?——当然,你叔叔家寻求‘’帮助‘’的那种方式是不对的......梦晓,你要安心工作,争取继续深造,爹相信我的孩子比我更懂得什么才是大是大非!......你妈妈的工作和你弟弟的学校都已经安顿好了,你就不用再挂怀了。”......
赵梦晓看着他父亲的来信,不由得热泪盈眶,他动情地自语道:“爹、娘,我宽厚、善良的爹娘,我听你们的,我不告了.......欲晓,我可爱的弟弟,你还好吗?我好想念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