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欲晓独自回家帮着母亲收拾一些出远门随身携带的衣物——母亲推说头疼没有来。几乎一个上午,他叔叔一家一直都没有露面。赵欲晓为爷爷留下一包点心和一些治伤的药,又帮着爷爷洗手、洗脸,剪指甲......赵守业老汉疼爱地抚摸着孙子的头,脸上淌着泪。
家,我可爱的家,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就这样别了......我就这样失去了你!
赵欲晓失魂落魄般地在家中走来走去:他摸摸爷爷坐过的太师椅,拿拿自己小时候玩儿土的铁铲子,坐坐上小学时的木墩子板凳......过去的一幕幕生活片段在他脑中反复出现。
赵欲晓这时只知道他的家被“卖“了五千元钱给了叔叔......直至后来他们才知道,实际上还远远不足这个数——这其实是他的父亲终生撒了一个最大的谎。.......
又是几天过去了,这天赵欲晓手扶着自行车,怅然若失的站在他们学校的校门外,他一直深情的望着这所学校.......
这就是他所在的HB省内Q县中学:一座三层高的教学楼,两座学生的小平房宿舍,一块篮球场和一块坑坑洼洼的土皮足球场。往日,学校里里外外总是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每逢集日马路两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摊点,更是水泄不通,可现在正好放秋假,今天又不遇集,校舍内外显得很冷清......
他怎么能忘记自己当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这所全县最高学府时是多么的激动,还曾幻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像哥哥那样从这里展翅高飞的。他不会忘记他和同学们一起排队买饭时的情景,那动人的筷子敲碗声仿佛仍旧响彻在耳边;他清楚地记得男生宿舍里每晚临睡前同学们流行歌曲大混唱的场景,他们经常兴奋得睡不着觉;他更难忘记操场上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大显身手的场面,他们常常玩到忘了吃饭......曾记否,王文义痛打李战秋?怎能忘,马义虎望穿心上人......别了,别了,我成长的学校!我朝夕相处的同学们!
县城是令人留恋的,特别是它的历史——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赵欲晓一直痴痴地呆在校门外愣神,直到感觉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才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赵明明——他小学时的同班同学,同村中最要好的朋友......
赵欲晓的孩提时代就是和赵明明这群小伙伴在家乡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长大的。他们村位于县城西南侧,大约有一千户人家,五千多人。村南的那条根治海河后就没有见过水的旱河边,村北那抗日战争时期留下的废地道里,村东的那个大陡坡前,村西的那片长满野草、布满坟头的老荒地上,村中的那片槐树林里,到处都留下了他们游戏时的身影。
赵明明比赵欲晓大一岁,六七岁时他们常把家中冬季烧煤残留的碳渣捡来,成为他们手中的“坦克“、“大炮“等。他俩便随时随地发动一起一场“战争“。后来,他俩感觉这些东西不会“自动“,只靠“手动“不好玩,便在春天里到村中学校的公厕里或野外去挖屎克郎,让这些“装甲车“自己去攻城略地,摧城拔寨。夏日里,他们还到村中的槐树林里用马尾巴丝套知了,喂自家的鸡吃......八岁那年,赵欲晓和明明一起上了学,每日放学回家后仍一同到村西的荒地上为家中的猪,羊割草。村西荒地上的草又多又肥。明明早年丧父,赵欲晓的哥哥赵梦晓考入县中学后,他们俩便各自为自己的母亲分担起了家务。那时吃水是个大问题,华北平原连续几年的大旱,使得水位很低。十二岁的赵欲晓便和明明一起摇辘轳,然后一同抬着水桶回家。有一次他俩摇辘轳没有配合好,明明还差一点被辘轳的弯把子打入井里......后来他俩用上了自制的水车,一次就可以推五六桶水了,解决了两家的吃水问题。还有一次,他们推着水车在上村东的大陡坡时,水车突然滑了下来,多亏他们躲闪的快,水车翻入大沟后竟将碗口粗的车把都弄断了——人们都说这两个小子命大。那时家中生活艰难,他和明明的友谊和关爱便成了每天生活中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而家人间的质朴又加深了他们的友谊:母亲常留明明在家里吃饭,学习太晚了,母亲便跑到明明家打个招呼,满足他们俩在一起睡觉的愿望;而明明家尽管家境还不如他家,但明明的母亲常让明明捎些菜来。考中学时,明明落选后在家务农,但每当星期天和学校放假,他们又总能玩儿到一起......
“欲晓,你们家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这些天,我正忙着秋收没能过去。你到峰峰后可别忘了常和我通信”。明明对“老朋友”说。
......“哦”!赵欲晓从过多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愉快的应了声。然后和明明骑上自行车又一次围着县城绕了一圈。县城不大,只需二十几分钟就能转完。一条东西向的大街分“东街”和“西街”与一条南北向的大街分“南关”和“北关”在“十字街”交叉了。他们对这县城真是太熟悉、太亲切了......树荫下,我们清楚地看到了赵欲晓的身影:和他的父亲一样,他的身材也很修长,宽宽的额头下面是一双浓浓的眉毛和一双细长的眼睛,稍厚的嘴唇带着忠厚,那略显稚气的脸上还带着一股书卷气,全身充满了朴实和活力,他穿一套浅灰色的西服,衣服整洁、时尚,俨然一位追风少年。而他身后的明明清秀的像个女孩子......
别了!我可爱的家,我的故乡,我的学校,我的朋友......我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求学、去生活了。......
1985年秋,赵欲晓离开了自己的故乡——HB省内Q县王庄村,同父母一道踏上了开往峰峰的火车。那一年,他正好十六岁,刚刚步入他的青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