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道,青门
自凌阎突破已有了数日,而当他觉察到自己的灵气修为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突飞猛进的增幅时,他就把修炼的重心,再而转移到了那部心经之上。
回想当日,凌阎用出这影魔鉴的第一重虚影时,体内的各处经脉震得激烈,那时,若不是他极力控制,怕是他早就会爆体而亡,殒身他处了。
为避免这种情形再出现,凌阎又是坐上了床头,凝神闭目,修习着此一部灵法。而至于琼生,他则仍然是落坐在下处的石案旁,手捧着古籍,两耳不闻其他事宜,专心研读起来。
安于娴静的时光里,小木屋像是承载了两位少年许多青涩记念的扁舟,在岁月的漂流中摇荡,流向远方。
盘坐床头,凌阎念动心神,缕缕灵气透出体外,在半空上交错着,不多时,一个人形的轮廓就呈现了出来,虽不具象,但也有着些神调。
虚影凝出,凌阎稍有窃喜,因是他对凝练影像的这一步,已算得上是略有小成,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为这人形,描摹上一些神采。
恰时,睁开眼,凌阎引动着飘曳的线条,使其流畅在小木屋中,曲折穿梭。心境,始终保持在一种不动不惊的状态,少年未敢有一丝错乱,若然,其只能从头来过,再做接合。
穿针,引线,每一步都细致入微到了极点,将每一处错综的光线都导引的有序不乱,之后他再挥舞着灵气,片片融汇其上,霎时,这眼前的人影,就被绘画的更加完整些了。
再而,涌入着能量,凌阎势必要把这虚影掌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以此巩固自身的实力。若有可能,他更是打算要将这影魔鉴的第二重也修行出,毕竟两式之间所差的,不过是能量融合度的高与低罢了。
在半空处,汇成人像的各纵线交点之上,凌阎不断向之纳入着灵气,丝丝流动,若细缕一般,灌入着,充盈着。
多时,当人形上挂住的能量达到饱和时,结点处的交线终是无法禁住这般凶暴,其在一声巨响之后,化为了点点晶亮,飘零在了小屋之中。
“唔”被反震力推得倒了过去,凌阎歪躺在床边,脸上露着疲倦,汗水由毛孔中挤出,并配上了道道虚弱的粗喘。
“呼啊、呼啊”额上渗着汗珠,嘴里的气体不停地与外界做着交换,趴在床上好一会,凌阎体内翻涌的气血,才稍稍定下了一些。
一只手支着身慢慢坐起,凌阎再次稳坐了床榻,摆好了身姿,其将心沉定下来,舞出紫气,使之如先前那般灵活起来,依此,凝炼出人像。
有道是不经过千锤百炼,又怎能是壮健其身,因此,凌阎不畏失败,重振信心,故而其又一次,将这灵法使出,以令得他对这妙法,拿捏的更为熟练。
少顷,灵气盘桓,头顶上,影像绰绰而立,线丝飞走斑斓,可少年所涌动的能量却总是或急或缓,或盈或亏,使得他尝尽了苦头。
光条穿走,人像拼合,凌阎专注于向暗影中嵌入着能量,却总是在尺度上把持不好,所致这狭小的木屋内,充斥了一阵阵的爆裂声响。
“噼啪、噼啪”
骨骼发出了脆响,凌阎再被震得倒在了一头,其紫色衣袍上也现出了几块炭黑的破洞,身上刚刚结好的伤疤,亦是飘出了一股焦味。
暂停少刻,稍作休息,凌阎猛吸了几大口新鲜的空气,然后调整好状态,再固执的坐起身来。
许久,人影又闪出了光,可在凌阎要为之赋予生命时,其又炸碎开来,化为了尘埃。
“嘭”
一次比一次的力道强劲,但凌阎也一次比一次经得住击打,从而令得他倒下,再坐起,再倒下,再坐起,如此重复,足足坚持了一整天。
转眼,垂暮,渐暗的天色,似是为喧闹了一日的山河佳景盖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飘渺虚无,于是,再见不得枝头生俏,只望得出星月静好。
窗门大开,放一轮圆月进入屋内,投在琼生俊朗的容颜上,引着他放下手中的书籍,直身,走向了窗边,望向了窗外的皎洁。
圆月,凄冷。晚景,孤寂。在凛寒的夜色下,琼生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抹思念,而其也不由得趁此托着晚风,捎去了对远方佳人,无尽的眷恋。
相思远走,却在伤怀时,少年被其后方响起的一道闷声,惊得回了头。
起眼看去,凌阎面色泛白,虚汗浸湿了他烧出条条破口的长衫,使其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得虚软无力。
仰躺在床榻上,少年脑袋侧转,其半眯着眼看向琼生,痴痴地笑了一下,若似一个孩童。
见此,琼生挪步,到了他的身边,从袖袍中掏出了一颗药丸,两只手指夹着,喂到了后者嘴边,让其吃了下去,也好恢复些体力。
这药物本是由博弈战时虏获来的灵草,拿来几日,便被琼生制成了粒粒药丸。其炼制完成后,留在了身上几颗,剩下的,都传给了卒士们,以备不时之需。
吞下了药物,凌阎的精神焕发了些,身上也攒了些力气,其后,他便坐正了身来,贴在了琼生旁边。
月色,透过窗,借此,凌阎的内心里,也多出了些问题。
“生哥”低唤了声,凌阎凑开了一道缝隙,随之,他便正了神色,向着少年,疑声问道,“你可知当日抓走云大哥的那个老者,究竟用的是什么妙法?为何他一出手,我们就没法子动身?这似乎,不是一个修灵者能办到的事情啊”
见凌阎一脸懵懂,琼生就又再充起了前者的老师,其端正了身段,为之详细的道出了,此中的玄机。
“回言六道之中,实则,共有三种流传的能量,其一,是霸道强横的穹苍之力,乃为修灵者所属;其二,是诡秘玄奥的自然之力,乃是麒妖一族外加几个稀有的远古种族方可传承;其三,既是遁入无形的生命之力,乃是封印师,才可习得”
“所谓封印师,是对身体乃至灵魂的操控来制敌,简单说来就是禁锢行动,封锁灵魂,甚至于,将人打入轮回,不得脱困,此一种玄术,颇有奇诡”
“哦”凌阎略有所知的点点头,随即又忍不住笑出一声,轻慢的说道,“可听你所讲,这个封印师,也并非是那么威风……”
“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徒然把头转向了凌阎,琼生双眸含伤的盯着后者,向他徐徐说道,“若你真正受了封印师所对你身边人下出的隔世之苦时,你就会明白,他不同于修灵者能对你带来的那种毁灭性摧残,相反,这种封印之痛,倒是更能,击毁人心”
语出,感伤,琼生透过月光的荡漾,仿若看到了彼时他处,另一个人的憔悴身样,浮现前方。
既此,位面转换,当注意再转向前些时日出现在青门,那个名为韶音的少年身上,便是明了,或许六道中,再也没有谁能比他更为清楚,一个封印师的可怕。
韶音的母亲,是被一个轮生师,种下的封印,自此之后,前者,就无时不在遭受着轮回,无时不在虚空着记忆,正像是外人所度过的一日光景,在他母亲看来,那都是一世的终结。
每日醒来,母亲,总会把韶音带入不同的回忆,而他,也不再是一个儿子的身份而已。
一日,便一世
“呦,小兄弟,长得好生俊俏,来,让姐姐好好瞧瞧”
“娘,我是您的儿子啊”
韶音耐心的解释着,顺便擦去母亲额上的香汗,动作轻柔。他知道,封印中的这一世,他与母亲,形如陌路。
转眼,又一日,又一世
“爹,女儿要你背我……”
“娘,我……是你的儿子啊”
拉住母亲的手,韶音含着泪光,眼眶湿润。他知道,封印中的这一世,他与母亲,成了父女的关系。
转瞬,再过一日,则又是新的一世
“大哥,你说我漂不漂亮?”
“娘,我是你的……”
话未出口,韶音便已失声,哽咽着落下泪,痛苦的哭泣着。他知道,他与母亲的这一世,又化为了兄妹。
或是记忆愈深,忘记,就愈显得残忍,可流逝的时间却还是如弹指一瞬,一转眼,两人就走过了无数个日夜,韶音的母亲,也就经历了无数个所谓的生生世世。
平和了,释然了,尽管母亲还在饱受轮回,但韶音也试着接受了,只要母亲还在他身边,他以什么身份出现,又有什么关系呢?
掏出腰间的玉笛,吹出一曲旋律,见母亲听得痴迷,韶音也看得欢喜。
彼处,悦耳的音律缠绕石峰,漫步原野,踏在清澈的河流中,踩在盎然的花草上,曲调悠扬时,恍然,还带着一丝悲伤。
彼方,笛音飘荡,荡出了地老,荡出了天荒,却终是荡不出,少年,儿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