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6月)
中途岛环礁
夏威夷西北1137英里处
1942年5月10日
中途岛——位于距夏威夷西北偏西方向1100英里水域、是由两个袖珍岛屿组成的一个环礁,露出水面的陆地部分面积仅有2.4平方英里。架设在沙地岛上的无线电通信定向塔,以及耸立于东岛的航空控制塔,是作为地标的环礁最高处。在战争开始之前,中途岛的功能是一个航空气象观测站和飞机中途加油站,为横跨太平洋飞行航空业务首创者的美国泛美航空公司“飞剪”提供服务。1935年,美国海军当局与泛美航空公司达成一项秘密协议,在东岛上建设了容量非常可观的燃料存储库,同时,泛美航空还为驻扎此地的海军“卡塔莉娜”水陆两栖巡逻轰炸机提供维护保障服务。
1941年12月7日之前,中途岛基本处于无防御状态。但是自这天伊始,这种状况便一去不复返了。渊田美津雄率领机群飞赴珍珠港的瞬间,“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也恰好踏上保卫中途岛的海军陆战队输运飞机的航程。“珍珠港事件”发生后,海军在第一时间便接管中途岛,并采取强化岛屿防务的紧急措施。
在随后五个月时间内,中途岛摇身一变,成为一座坚固要塞,驻防这个小环礁的海军陆战队“鸟枪换炮”,不仅配备了防空火炮和岸防大炮,还部署有三个飞行中队,即战斗机中队、轰炸机中队和海上搜索轰炸中队。飞机跑道及其外围防御设施得到扩展和巩固,可容纳更多部队进驻的营房被修建,尼米兹海军上将尽最大限度,向中途岛派遣和输送部队、枪炮和飞机,就是希望能够坚守住这个小环礁。
1月下旬,山本五十六通过某些试探性动作考察中途岛防御状况。一艘潜艇在近岸处浮出水面,试图用甲板机关炮摧毁岛上的无线电通信收发站。但这艘日本潜艇遭到一个驻岛海军陆战队炮兵连的还击,在该连所配备的3英寸口径火炮的猛烈射击下,这艘惊慌失措的潜艇在几分钟内迅速下潜。在接下来的两周内,中途岛又遭到过至少两次以上的日本潜艇袭击,但均被岸防炮火打退。
3月1日,在两个海军陆战队飞行中队合并的基础上,一个新的作战单位组建完成,被命名为“第22海军陆战队飞行大队”,该飞行大队满员编制是64架飞机,成员来自第221战斗机中队和第241海上搜索轰炸中队。其中,第221战斗机中队使用的,是已经被海军淘汰出局的布鲁斯特F2A-3型“野牛”式战机;至于第241海上搜索轰炸中队装备的,则是半新不旧的海军SB2U-3型“复仇者”式战机,海军陆战队曾给这款飞机起过一个“振荡器”的绰号,因为其所搭载的“古董级”引擎实在过于陈旧粗糙。而驾驶“复仇者”战机的那些海军陆战队飞行员,都是刚步出航校大门的新手,根本就不知道俯冲轰炸训练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从他们抵达中途岛的第一天起,便立即被安排进行浅滩滑翔投弹攻击的科目训练,这是一种将被证明为“具有毁灭性”的战术。
到1942年5月18日,在中途岛防御部署问题上,尼米兹海军上将已经采取了他所能够采取的一切措施。珊瑚海海战结束不到两周,战斗的余波还未平息,尼米兹手下的两位海军中校——埃德温·莱顿和约瑟夫·罗奇福特——便“相当有把握地”向他报告了日本帝国联合舰队准备实施侵袭的大致地点。
“海波情报站”
美国太平洋舰队通信情报中心
夏威夷,瓦胡岛
1942年5月20日
5月5日,当珊瑚海的战斗尚在进行之中时,一个设在澳大利亚的无线电情报截取站——罗奇福特“魔术”网络的组成部分——截获并抄录了日本人使用“JN-25”密码拍发的一封长电。电文送至“海波情报站”时还是加密文本,但是只用了两天,罗奇福特的密码破译员便可以确定,加密电报是驻吴港联合舰队司令部发布的一项作战计划,内容为关于针对“两个相间距离非常遥远的美国军事设施”的入侵行动。
到5月10日,罗奇福特的“海波情报站”团队确定,阿拉斯加的阿留申群岛中的埃达克岛、阿图岛和基斯卡岛上的防御薄弱的美国基地,已经被日本人锁定为入侵的目标。
在这份用日文密码编排的电报命令中,另一个攻击目标被以英文字母“AF”代表。可是,尽管罗奇福特海军中校、莱顿海军中校、戴尔海军少校和“海波情报站”地下室内其他密码破译员,不辞辛劳地将密码本从头到尾翻了个遍,但就是没找出涉及到“AF”所代表含义的编码。现在,他们全然不知这个“AF”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然而,根据联合舰队电文所透露的信息,从时间上判断,“AF”应该是日本人在对阿留申群岛发起攻击之后一天内所要进攻的目标。
从5月5日所截获的电报中,以及根据对随后截获的日本人密码通信内容的分析,情报站密码分析员可以确认,这个所谓的“AF”,将会遭到六艘大型航空母舰——即“赤城”号、“加贺”号、“飞龙”号、“苍龙”号、“翔鹤”号和“瑞鹤”号, 以及轻型航空母舰“凤翔”号和“瑞凤”号的攻击。为这八艘航空母舰担任护航的护卫舰队,由超过40艘驱逐舰、15艘潜艇、水上飞机供应舰、补给船以及12艘运输舰组成。在对停放地面机场的美国飞机发起空袭突击并将其消灭之后,三艘巡洋舰和七艘战列舰——包括堪称世界上最大的战列舰,也是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旗舰的“大和”号战列舰——随即以强大的舰炮火力对“AF”展开猛烈轰击。在全部“炮火准备”完成之后,一支由5000步兵组成的作战部队,将对“AF”发起攻击行动并实施占领。
到了5月15日,尼米兹通过截获的另一封电报,获悉“翔鹤”号航空母舰将不会参加对“AF”的行动。由于在珊瑚海战斗期间严重受损,这艘航空母舰正在特鲁克进行全面维修。尼米兹的情报官再得到一个信息,“瑞鹤”号航空母舰也不会前往“AF”了——不管它置身何处——原因是在珊瑚海之战中,“瑞鹤”号所搭载的飞行队全部被报销了。
但是对尼米兹而言,这两艘航空母舰的缺席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他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关注,出击“AF”的日本舰队,是一支由145艘各类战舰组成的庞大海上作战力量,而对于日本人准备攻击的具体地点,他却还是一无所知。
到5月19日,莱顿和罗奇福特可以肯定,所谓的“AF”就是中途岛。但是其他人——包括许多作战参谋——则认为“AF”指的是澳大利亚的达尔文和阿拉斯加本土,或者甚至是夏威夷。尼米兹明白,目前,他手中只有两艘航空母舰——即“大黄蜂”号和“企业”号——能够部署到澳大利亚以东的南太平洋水域投入作战。在珊瑚海战斗中遭严重损坏的“约克敦”号,已经一瘸一拐地驶往斐济群岛附近的汤加,现在又带着遍体伤迹,缓慢踏上返回珍珠港的路途。尼米兹知道,如果在航空母舰部署问题上出错,那他所面临的灾难性后果甚至要比“耻辱日”还严重。
那天夜晚,约瑟夫·罗奇福特意识到,他的长官正在为一种绝望无助的情绪所困扰,于是冥思苦想,琢磨出了一个绝妙的“曲线救国”办法,给日本人设计一个圈套,让他们钻进去,暴露准备攻击的目标。通过铺设在中途岛和瓦胡岛之间安全水域的海底电缆,罗奇福特向驻中途岛的第22海军陆战队飞行大队发出指令,要求他们用无线电传送一条“清晰的”例行公事的信息——这意味着并不加密——声称中途岛面临“淡水告罄”。海军陆战队“遵旨照办”,使用他们的标准高频“行政与后勤”事务无线电设备,发送了一条无关痛痒的日常信息。
过了12小时之后,5月20日清晨,位于澳大利亚的一个无线电情报截取站,抄录到一份联合舰队发给山本五十六的密电,那是从一艘日本潜艇发回的无线电报告,内称:“驻扎‘AF’的飞行队正在面临淡水供应中断。”
托“海波情报站”的福,尼米兹终于搞清了日本人欲攻击的目标位置所在。那天晚些时候,罗奇福特的密码破译员又提供他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但内容读后令人恐惧感顿生:预定6月3日进攻阿留申群岛,6月4日进攻中途岛。
现在,日本人准备进攻的目标和行动日期,都已经被尼米兹所掌握。并且他准确判断出,日本人6月3日对阿留申群岛的入侵,是山本五十六精心设计的一个诡计骗局,目的是引诱美国海上作战力量离开夏威夷和中途岛。虽然,尼米兹不希望哪怕是一寸美国领土落到日本人手中,但是,与极具战略价值的中途岛相比,埃达克岛、阿图岛和基斯卡岛,还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中途岛环礁被山本五十六控制,那么夏威夷基地将非常危险,日本的远程陆基巡逻机和潜艇,就能够以北太平洋的阿留申群岛和中太平洋的中途岛为基地,展开空中和水下监视作业,而尼米兹也仅剩下了一条反击的途径——穿过南太平洋群岛间的狭窄水道。到5月21日早晨,切斯特·尼米兹决心已定:中途岛必须要守住!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坚守?
这位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并没有将宝贵时间花费在担心和焦虑方面。尼米兹下令,立即在中途岛的港口和海滩布雷和架设铁丝网。17架陆军航空兵的B-17型轰炸机——这是全部的空中储备力量——受命前往中途岛。5月25日,水上飞机供应舰“姬蒂·霍克”号向中途岛运送的另外一批战斗机和俯冲轰炸机,已经停放在岛上的短距离简易跑道上,这是对中途岛空中力量的补充,因为现有的海军及海军陆战队的60架型号过时的战斗机和俯冲轰炸机,必须要从航空母舰上起飞执勤。与这批飞机一同抵达的,还有六架首次运抵太平洋的新式TBD鱼雷攻击机和23架陆基轰炸机,以及32架刚下生产线的全新“卡塔莉娜”水陆两栖轰炸机。
尼米兹命令“大黄蜂”号和“企业”号航空母舰,立刻以超高速航行返回夏威夷,进行燃料添加和弹药补给后,进入中途岛西北洋面的指定位置,准备迎接日本舰队的冲击。他还将太平洋舰队的全部19艘潜艇悉数派遣出港,对中途岛以西海域展开全方位搜索监视。为了阻止日本人能够长驱直抵阿留申群岛,尼米兹同时派海军少将罗伯特·西奥博尔德率领一支由五艘巡洋舰、14艘驱逐舰和六艘潜艇组成的水面作战力量,全力阻断日本军队在阿拉斯加的登陆行动。
尼米兹紧锣密鼓地部署防御措施之时,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已经星夜兼程,朝着东方水域破浪疾驶,而作战受损的美国海军“约克敦”号航空母舰,也正在从汤加赶回珍珠港的途中。海军航空机械师比尔·瑟吉就在这艘航空母舰上。
比尔·瑟吉,美国海军航空机械师
美国海军“约克敦”号航空母舰
夏威夷,珍珠港
1942年5月27日
我们从珊瑚海驶往汤加鉴定战损情况。“约克敦”号航空母舰的状况非常糟糕。我左舷一侧更是惨不忍睹、几近报废。我们全体舰员在甲板上忙前跑后,使出了浑身解数,采取了可能的临时修补措施后,踏上了返回珍珠港的航程。我们在归途上花了一周多的时间,飞抵汤加的损毁控制人员和工程师评估后认为,要修复“约克敦”号“将需要90天的时间”。
经过一路上不间断地修修补补,我们的战舰终于抵达珍珠港,然而到我们驶入港口的时候,损坏处还未得到真正的维修。舰体、储油槽和淡水存储箱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弹洞。维修人员找来不同尺寸的木桩,先将窟窿堵住,然后,我们再用大铁锤将它们砸进去,使破损处不再漏水。在炸弹爆炸的底层甲板隔舱处,他们放进一件造船用的栋木,将甲板和舱壁支撑起来。自从“约克敦”号驶入港口,我们任何人都没有上岸,船坞的工人登船抢修,我们就给他们打下手,日夜不停地工作。所有人都没有睡觉。
为了修补飞行甲板上被炸弹损坏的地方,他们将大块金属板搬运上舰,铺在飞行甲板上,我们再用四个金属长钉将四个角固定住。仅过了三天时间,我们就被告知工程期限要到了。
在我们看来,除了飞行甲板勉强可以使用外,这艘船根本就不适合出海。“约克敦”号的飞行中队还是完整无损的,飞行中队聚集起全部力量,蓄势待发,所有飞行员都在舰上待命。当我们启航驶出珍珠港时,舰长用扩音器向全体舰员宣布:“我们要到中途岛去助一臂之力!”
珍珠港船坞
夏威夷,瓦胡岛
1942年5月28日
5月26日,由“企业”号和“大黄蜂”号航空母舰及其护卫舰队组成的第16特混舰队,在舰队司令“公牛”哈尔西率领下抵达珍珠港。第二天,第17特混舰队司令弗莱彻和他那艘“遍体鳞伤的”航空母舰“约克敦”号——舰尾拖着一条足有1英里长的油迹——蹒跚驶入港内准备维修。损坏程度评估报告认为,修复“约克敦”号需要90天的时间。弗莱彻对维修工程人员下达指令,三天内必须要让这艘航空母舰出海行动。为了使“约克敦”号可以再次起降飞机,船坞工人和全体舰员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投入抢修作业。他们拼命抢工期,甚至当维修工作还在持续时,尼米兹就登船宣告,战舰“准备加入作战行动”,随后“约克敦”号起锚出港,边走边修。
然而,5月28日,当第16特混舰队驶出珍珠港向中途岛进发时,舰队司令哈尔西却不在其中。哈尔西因患上一种严重的皮炎症,正在夏威夷接受住院治疗。表面上看去,他的情况似乎并无大碍,但是,历经数月的海上作战使症状不断加剧,给这位坚韧的海军中将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皮肤瘙痒使哈尔西彻夜难眠。医生对暴躁倔强的舰队指挥官下达了“卧床休息”的医嘱令,雷蒙德·斯普鲁恩斯海军少将旋即受命指挥第16特混舰队两艘航空母舰,而杰克·弗莱彻则坐镇“约克敦”号,全面指挥第17特混舰队。
5月29日,“约克敦”号搭载着弗莱彻离开珍珠港,6月2日,该舰与“大黄蜂”号和“企业”号在中途岛东北150英里洋面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