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歌和纳兰静渊经历生死的这几天,于他们二人来说自然是惊险无比,但对于新箩和汀雪以及皇室的人来说却是煎熬焦心的。
林木女王迟迟找不到踪影,就连小皇孙也失去了下落,身为国师的新箩最近可谓一个头两个大,心火旺盛的很。
他和汀雪纷纷暗中派了人去打探林木女王的下落,这么几天了却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有,还有小皇孙,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眼看着无虚崖的封印已经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痕,新箩现在是吃不下睡不着,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修复封印,他昨日去了一趟那里,耗费了自己许多心神才在封印之上增加了十分之一的灵力,再这样下去,很快,兽王与水族王就会从无虚崖破印而出了,如果他没在那之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么,等待人族和万木族的将会是什么下场已经不言而喻。
兽族和水族一直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四族,倘若不是天神化出了林木女王来平衡四族势力,只怕兽族与水族早就将人族覆灭了。
几百年前,兽族与水族企图为祸人间,抢夺地盘,虐杀无辜生灵,林木女王和新箩一再劝告二人却收效甚微后,于是林木女王便主动和新箩提出来,要将这二人封印起来,以儆效尤,否则兽族和水族将永远不会停止战争的发动。
新箩同意了林木女王的提议,只是没想到还未等他和女王一起封印这作害的二人,林木女王却因为让人族战死的将士们死而复生先耗尽了最后的神力,魂归了混沌。
女王魂归混沌之后,给新箩留下了一颗元灵珠,并告诉新箩,有一天她一定会再次回来,要他好好保护这元灵珠。
新箩谨记女王的嘱咐,但这消息不知怎的就被传到了兽王和水族王的耳朵里,他们找上门来准备对元灵珠动手。
新箩将二人引到了无虚崖下,再设计让二人被困,随后他便用自己的神力和元灵珠的力量联手在无虚崖设下了封印,四族之内,除他和元灵珠,再无人能解。
终于,四族之间的战争总算停息了下来,但让新箩伤心的是,元灵珠被兽王和水族王给劈成了两半,等他借助元灵珠的力量设下封印之后,元灵珠便不听使唤的裂成了两半,且掉入了时空光波里。
闻星歌与纳兰静渊在无人踏足的山野里又过了几日清静日子,这里仿若人间世外桃源,山洞的不远处有溪水,水里有肥美的鲜鱼,溪水的对面有许多甘甜的野果,倘若心中没有那些牵绊的凡尘俗事,这地方,闻星歌是真想永远留下来。
经过这几日的休息,她肩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纳兰静渊又学会了一门捉鱼烤鱼的手艺,一点都不像刚出宫门时的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皇孙了,倒像个山野里长成的小灵孩儿。
这一日,二人如往常那般填饱肚腹后,闻星歌不顾肩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起来便要去爬树,纳兰静渊以为是女王大人贪玩,于是连忙上前阻止:“殿下,你肩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大动。”
闻星歌果然听话的停了下来,纳兰静渊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作用了,可没想到下一秒闻星歌便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既然我不能来,那就你爬吧,我看过了,这棵树是这里最高最壮的树,你爬到最上面,肯定能看到周围的环境,你上去之后好好看看,走哪里才能回到皇城。”
闻星歌话还没说完纳兰静渊的神情已经完全蔫了下去,这么高的树他要是爬上去万一掉下来摔死了怎么办?而且女王还叫他看回皇城的路,难道......
“殿下找回皇城的路是想回去了吗?”
纳兰静渊问道。
听闻,闻星歌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纳兰静渊:“怎么?听你这语气你不想回去啊?”
在闻星歌的注视下,纳兰静渊点了点头,垂下眸子小声地说道:“嗯,我不想回去。”
闻星歌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句:“真不想回去?怎么?你这小皇孙当野人还当上瘾了?”
纳兰静渊一听,一张小嘴瘪了瘪:“我在这当野人也比回去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舒服自在。”
闻星歌来了疑问:“不想做的事?依你的身份谁敢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纳兰静渊不说话了,仍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闻星歌这话其实也就顺口一问,她对这小屁孩的私生活没兴趣,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虽然新箩找不到她让她很高兴,可她还得去找回去的路啊,她总不能一辈子就待在这地方了,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和于修夜,还有那么多话没跟于修夜说,她可不想就这么耗死在这里。
虽然闻星歌极力躲避着新箩,但她却心知肚明,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除了新箩或许就再无他人知晓办法了,可惜,可惜新箩那个家伙是不会放她走的,他只会洗去她的记忆,让她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然后将自己奉献给这个世界。
她不是林木女王,她没有那么伟大,也学不来。
眼见着纳兰静渊不吭声,闻星歌也懒得追问了,她只戳了戳纳兰静渊的胳膊,冲他努努嘴:“喏,赶紧爬,你放心,我就在下面看着你,如果你掉下来了,我会主动给你当人肉垫的。”
这几日纳兰静渊对闻星歌的话可谓言听计从,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听闻星歌吩咐完后,纳兰静渊非但没有执行,反而问闻星歌:“殿下,难道这里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出去?”
闻言,闻星歌不答反问:“那你呢?你难道就因为回去要做不想做的事情就想永远地留在这了?”
“有何不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当个野人我也愿意。”
纳兰静渊一双桃花眼灼灼地看着闻星歌,神情很是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在闻星歌眼里,纳兰静渊这番话纯粹就是小孩儿闹脾气,虽然她不想多言,可终究忍不住说教起来:“小子,这人世间呢,每个人都会有烦心事,每个人都有不想做而不得不做的事,你说你想永远留下这里,那好,我问你,在这山谷里,现在天气适宜,所以你我身上的衣物无须操心,吃的喝的,什么都有,那往后呢?等到了冬天你是不是要弄些防寒的衣物?可这些衣物在这荒山野岭哪有呢?所以你就得去打猎,但是你并不会,故此,在寒冬来临的时候,你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被冻死,另一种是被饿兽裹腹。”
闻星歌一番话说的相当接地气,也相当直击纳兰静渊的心灵,老实说,纳兰静渊从未想过这些事,他只是觉得这几日在这悠悠山谷里日子过得甚是快活,不用思虑那么多烦心事,所以才想留在这,眼下经闻星歌这么一提醒,一颗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见纳兰静渊神色戚戚,闻星歌知他这是想明白了,继续劝慰道:“小孩儿,作为一个小姐姐呢,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会有一天的烦恼,如我刚才所说,就算是野人,也要操心一年四季的变化对他们生活的影响,你贵为皇孙,不用操心生活,上天自然就要让你操心别的,这就是自然界的规律,谁都逃脱不了,明白吗?”
纳兰静渊嗯了一声,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脚尖,连肩膀都垮了下去:“我知道了,殿下。”
“好,既然知道了,那你就开始爬树吧,我们要尽快找到回皇城的路,等把你送回去,我也该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纳兰静渊瞪大了一双眼:“殿下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林木女王,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拯救苍生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不适合我,就交给新箩大人去做吧,我没出现的时候,新箩大人一个人不是做得也挺好的吗?”
闻星歌一副无所谓的口吻,纳兰静渊听了摇摇头:“殿下,你说的不对。我出宫的前几日还偷偷听见皇爷爷和新箩大人商量无虚崖的事情呢,新箩大人为了这事已经操劳许久了,我觉得,新箩大人十分需要女王你的帮忙。”
新箩先前将闻星歌带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和闻星歌提起过无虚崖封印的事情,所以,闻星歌只晓得新箩要洗去她的记忆,却并不知道无虚崖封印已经破裂,兽王与水族王马上就破印而出。
纳兰静渊的话并没有引起闻星歌的心绪,她现在只一心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与她无关的。
虽然纳兰静渊很是害怕爬这样的大树,但他到底念着自己是个男子汉,不能处处没用,于是一狠心一咬牙,就这么手脚并用的爬起了大树。
纳兰静渊在树上大汗淋漓,闻星歌却在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甚是逍遥,她一边逗弄着水里的鱼一边头也不抬的高声给纳兰静渊加油。
“小孩儿,相信你自己,你可以做到的,加油!连鱼都捉了,小小一棵树算什么?我看好你哦。”
闻星歌声音洪亮,纳兰静渊气喘吁吁地挂在树上竟还十分开心,大抵是因着闻星歌鼓励他的话,他顿时觉着这爬树好像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恐怖。
然而,正当纳兰静渊擦完脸上的汗准备继续往上爬树的时候,一阵震耳欲聋“轰隆隆——”的声响从远处传了过来,紧接着整个大地都开始抖动起来,纳兰静渊死死抱着树干紧闭着双眼大声惊叫起来。
“啊啊啊!”
一时间,原本静谧安和的山谷惊鸟乱飞,虫声鼎沸,那延绵不绝地轰隆声像是要将头顶的这方天空轰塌似的,地动山摇的阵势仿若世界末日般。
闻星歌赤脚站在溪水里,一开始她以为是地震了,但她又隐隐觉得不大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只晓得该是有大事发生了。
在水里趔趄了几个来回,闻星歌总算上了岸,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在动,不过好在这天地变色的阵势并未持续多长时间,须臾后,大地渐渐平静了下来。
“啊啊啊啊!”
清脆的男高音还响在闻星歌的头顶,她这时终于记起,树上还挂着个人呢。
仰起头看着爬了半天距离树下还不到三米的纳兰静渊,闻星歌刚药开口问一句有没有事的时候,这人却先嚎叫着从树上掉了下来。
幸好闻星歌闪得快,否则,真要给这小子当人肉背垫了。
纳兰静渊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山谷里猛地又响起一阵山石滚落的声音,这回可不是别的地方了,而是他们身处的这地方,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始终是渺小的,就算胆大如闻星歌,当她听到这声音时,都忍不住冷汗层层,第一个念头就是拉起地方的纳兰静渊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连情况不敢多看。
纳兰静渊摔下来时屁股硌在了几块石头上,当即痛得他连喊都喊不出来,幸好没磕着其他地方,否则,说不准今天真要死在这里,只是还没等他缓和过来,便被闻星歌着急忙慌的给拉着跑路了。
无奈纳兰静渊的屁股实在疼得于害,他双腿一动,屁股就跟挣扎似的,强忍着痛跟在闻星歌身后跑了几步,他实在挨不住了,路过一棵碗口粗的树干时他便使了吃奶的劲抱着树干说什么都不肯再动分毫。
闻星歌回过头来看他,他虚脱地摆摆手:“殿...殿下,我跑不动了,我,我屁股刚才摔着了,正疼着呢,你这么没命地拉着我跑什么?”
“你刚才没听到这山谷里后来那一阵响动吗?”
“听到了啊。”
“那你还不跑?这山谷大概是被震坏了,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那些滚石随时都会砸下来要了你我的命,你这么惜命,不想死在这吧?”
闻言,纳兰静渊瞧了眼闻星歌,然后他便转过头去看先前发出阵阵响动的山体,轻声说道:“可是,可是已经没响了啊。”
闻星歌顺着纳兰静渊的目光看向先前那处崩塌的地方,顿时怔在了原地。
只见那处原本耸立着一座小山峰的地方已经赫然开阔,出现了一道悬崖,悬崖的对面仿若人间仙境般,鸟语花香,落英纷飞,有人生活在里面。
两个人一时间纷纷看呆了眼,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悬崖边上。
片刻后,纳兰静渊忍不住感叹道:“真美。”
闻星歌嘴角带了丝笑意,嗯了一声,这是人类在面对美好事物时不由自主会露出的神情和向往的眼神。
然而,正当两人沉浸在这美景中无法自拔时,眼前的景象很快便消失殆净了,取而代之的是从遥远天空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人面飞禽像席卷而来的狂风迅速扫荡了这个世外仙境,他们掠过之后,只剩下哀鸿遍野,空气中隐隐飘着一丝血腥的气味。
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同时在闻星歌和纳兰静渊心里滋生出来,他们默契的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四目相对间,满是疑惑也满是担忧。
这些飞禽怎么会如此有组织的大规模出现呢?而且他们还伤了人,血洗了人族的村落,这样的事情自从兽王和水族王被封印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现在这些家伙卷土重来,丝毫不将四族签订的契约放在心上,那是不是意味着......
闻星歌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是她在零域第一次见到万兽伤人的场景,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场面会如此血腥,那可都是活生生的命啊,眨眼间就没了,先前的桃花源此刻也变成了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怎么会这样呢?被刺激到的闻星歌不由自主的软了腿,她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虽说两人距离那村落距离尚算遥远,但纳兰静渊还是担心这些万兽会发现山谷里的他们,于是他一转头将心慌意乱的闻星歌从地上拉了起来。
“殿下,跑!快跑!我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决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
闻星歌下意识的点了头。
于是,原本准备找回去方向的两人在慌忙中不得不再次胡乱逃命,等两人刚从那山谷的断崖上离开后,先前袭击人族村落的万兽一窝蜂似的涌进了山谷里,夹裹着巨大的兽群快速前行,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像是酝酿多时的血雨腥风,万兽从山谷里呼啸而过,紧接着黑压压一大片又迅速移动其他地方,在藏身的山洞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闻星歌和纳兰静渊才重又走了出来。
纳兰静渊颇为担忧的看着万兽留下的痕迹,一双秀气的眉紧紧拧起来:“京中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否则,万兽是不敢在人界如此猖狂的。”
“你要回去吗?”
闻星歌问道。
纳兰静渊点点头,他必须得回去了。
“殿下,你和我一起回去吧,虽然殿下一直和我说自己不是林木女王,但殿下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安护四族生灵本就是殿下与生俱来的使命,不管您再怎么逃避,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和小孩儿相处了这么多天,闻星歌还从未在小孩儿脸上看到如此凝重又认真的表情,像是她如果再否认就是不懂事胡闹了似的。
但,小孩儿这招或许对别人有用,对闻星歌却是没用的。
她甚是不在意的轻笑了两声,扪心自问,她能胜任这份如此伟大的职业吗?当然不能了,至少现在她并没有献身精神,就算万兽肆虐人族又如何?她终归还只是个凡人,新箩和她说过,只要洗去了她的记忆,她便能恢复林木女王的神力,如果恢复所谓神力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恕她不能接受。
纳兰静渊见闻星歌这副神色自然知道她没将自己的话当回事,纳兰静渊是个单纯的,他有些着急起来:“殿下,您不能这样。”
闻星歌懒得与这人再费唇舌,她干脆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催促纳兰静渊赶紧找回去的路。
两个人不知胡乱走了多久,连绵的山峰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就在两人毫无头绪的前行了一天一夜,饿得头晕眼花之际,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村落,只是,这村子已经被血洗了一遍,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干涸的血液在地上画出了一幅幅诡异的图案,令人作呕的尸体堆叠的到处都是。
这样的场景让闻星歌止不住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她想起了在那个世界里,那些惨无人道的恐怖分子肆意虐杀无辜性命的图片,虽然她从未身临其境,但只从图片却也能够感觉到那些人临死前的绝望和不解,明明他们只是好好生活着,怎么就无缘无故的要被处死呢?
本就没了力气,闻星歌搀着纳兰静渊的胳膊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忽然,感觉到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闻星歌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啊!”
一声惊叫,闻星歌直接双眼一白,晕了过去。
纳兰静渊也被吓得狠了,当他看到闻星歌脚下踩着的那一截小孩手臂时,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僵在原地没敢动,瞳孔却被放大了数倍。
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闻星歌又晕了过去,一向胆小如鼠的纳兰静渊在此时做了个十分冒险的决定,他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没办法,他实在又累又饿,不能再往前了。
壮着胆子在被血洗的村落里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纳兰静渊将晕倒的闻星歌背到了农户家里的床上,这是全村唯一一户院落里和屋里没有血迹的地方。
原本的木门已经被撞坏了,纳兰静渊将院子里倒在墙边的独轮推车挡在了门口,又搬了些草总算将大门给堵上了。
等纳兰静渊忙完这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农户家里有油烛,可他不敢点太多,只燃了一盏放在了屋子里,这是全村唯一的灯火,看上去令人心安又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