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照顾两位老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向明理坚忍的阿嬷自从阿公继发脑出血后,像掘根的苍柏,看到了头。为了方便照顾他们,千默请求将二老转到一间病房。自从阿公搬进来后,阿嬷一直侧头盯着老伴儿,不吃不喝,时不时低囔两句:“要走一起走,不给孩子添麻烦。”,除此之外,再没多余的话。
阿公还没清醒,半夜里,痰鸣声总令千默提醒吊胆,生怕哪一口气喘不上来。阿嬷更是彻夜不肯睡去,深凹的双眸,仿佛一汪深潭,盛着一辈子的辛酸。因为清瘦,眼眶更显凸出,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无论千默怎么劝,她都不肯小睡片刻,生怕一晃神阿公先走一步。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天色朦胧,周围的一切都像笼上一层纱,真假难辨;片刻分神,绯红的朝霞挤走了鱼肚白,大地有了颜色;不多会儿,建筑有了棱角,街巷有了行人。站在窗口,向外眺望,心情复杂。没想到第一次通宵竟在医院,没想到如此艰难的黑夜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天亮得如此富有仪式感。新的一天,会有转机吗?
趁着医生还未查房,千默将二老暂时拜托给护工照料。去附近粥店给阿嬷买点黏糯的小米粥,希望她多少吃点,不吃饭总是不行的,心里这么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左右时装店尚未营业,粥铺已然顾客盈门。早起的老人占去大半座位,外卖的人排着长队,快接近行人道。千默站在队尾,不时左右踱步,探着前方的情况。
离开的空档,有人来过。千默拎着米粥回来时,额上闪着细密的汗珠,经过护士站,值班护士叫住了她,递过一篮新鲜水果说道:“有个人让我把它交给你,也是奇怪,他远远地从窗口向病房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千默纳闷地接过果篮,谁会来呢?急着回去照看老人,没空多想,艰难地提着重物进了病房。阿嬷还是她出去时的姿势,只是阿公的输液瓶换了新的。解开外卖盒,趁粥凉的空档,艰难地将阿嬷拉扯坐起来,一直不肯开口的阿嬷突然指着阿公说道:“我见着他动了,真动了。”
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除了心电监护里不断的节律,再无阿公与外界交流的讯号。尽管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心里依然感到一阵无奈与悲凉。一边替阿嬷梳理头发,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那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他好了,你又倒下了,不是要他受一样的苦?”,阿嬷没有回应,只是盯着桌上的果篮发呆。千默方才想起护士的话,试图从篮子里找到卡片或者其他线索,一通翻找,卡片没找到,倒是发现一个白色信封。
这更增加千默的好奇,既然来看老人,为何不进来?脑中闪过一个名字,但瞬间就被否定了,捏着信封的手指有些僵硬。
信封打开,一张银行卡滑落地面……
来不及反应,身体先冲出了病房。护士告诉她,那人已经走了一阵子。楞楞地转过身去,有一滴泪在挣扎:如果是你,不枉最好年华你我相逢一场;如果不是你,感谢你不再出现在我余生里。
刚要离开,值班护士突又喊住了她,像想起了件要紧事,急忙补道:“那人,没有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