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的桌子,被另一个桌子,重重地并在一起。
也就是,我的桌子,脱单了。
“噢。来吧。”我头也没抬。
现在十一点整。怎么办,我想我不该写了。我怕我再写下去,我今晚上,要睡到一点以后。阿弥陀佛,我的高三,是一个大写的鸟。
**。
用来形容我们那段青春,一点也不过气。
在熄灯前,乱码一气吧。
至于我怎么想坐到最后一排的,得说说我前面的后宫。临走的时候,前排的女孩们依依不舍地送我,当然只限目送。因为要看清黑板的需要,我们的教室,按照262的列坐座位,也就是排数减少,我们的过道已经变得窄得不能再窄,我这样完美一比一的腰臀比,无论如何,也不能屈就在那个小过道里,毕竟课间只有十分钟,从前面到后面丢个垃圾,就能花掉我六分钟。我冲到最后,把扫黄土用的大扫帚移开,在教室最后垃圾桶旁边,为我挪出一方天地。
爽,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没有同桌其实很很爽的一件事。因为我那段时间,考了好成绩,躁气得很,想自己看书复习,不喜欢听前排进取的女同学问我我会的问题,男同学也不行。但我的忠实朋友还是会在课间下来找我,不是问问题,是来糟蹋我。就是糟蹋,就是那种一个男生被一群男生吊着往树杆子上撞的那种恶性程度,她们两个人,手放在我的小腹上,把我活生生按进我用来放书的大纸箱里,从小卖部好不容易要过来的你看,就这么被我绷裂了,不仅糟蹋我,还糟蹋我的箱子。课间她们两个翘掉午间操,陪我去小卖部再要了一个,附带鱼豆腐和当时我们三都很喜欢吃的那款面包。四块钱一条,玉米奶油夹心,蓝莓的也不错,红豆的也不赖。傍个有校园卡的吃货朋友就是好,被糟蹋也心甘情愿了。这两个人,一个是毛毛,一个是葫芦。毛毛是我初中到现在的好朋友,一会扮我女朋友一会做我男朋友的从前是个大瘦子的圆脸胖子。那个圆,是π等于3.1415926的那个圆。葫芦,是我高中最后一个同桌。现在十一点半,我忍住尿,也忍住关于高三的潮涌,晚安。
下午六点27,定位,我的无比粉嫩柔软温暖的小床上,我屈腿坐着,刚洗完澡。心里很愉快,因为我的高数老师亲自私发了我两分钟的语音,告诉我上次小测哪错了,错的原因,需要怎么做。我又紧张又羞涩。下午上课的时候毛毛给我摇了一下电话,我接起,她又迅速挂掉,接着就看到信息里,给我你的邮政码,我要寄信给你。我激动得赶紧问好编码,给她秒过去,我说你竟然给我写信了,开心。她回复,没有啦是这个组织让写自己的感想然后寄出去然后就想到你了。哈哈
叮了一声,我回复,森经病,森经病。
她的字有点丑,很大,像她的眼睛一样大。她肯定会说哪里丑哪里丑,要么就是我驴儿的字最好看。特宠我,各种帮我买小零嘴。真不忍心把她当奴婢使,谁让是我一手喂肥的呢,快,珍惜这个减肥的机会。我边期待地目送,边在本子上不停地写着单词
她就突突突跑去小卖部。当她终于和我一个位数,走路会被大腿内侧和屁股蛋的肉制动,玩的好的男生说壮的时候,就会说,你问她啊。
你也不拒绝倒是。是的,我说出了真相。
她真的都没拒绝过我,无论是善意的,恶意的,有意的,无意的。
我爱你。
我说出口了,初中的时候,刚和她交成朋友,我就忍不住,想这样喂她定心丸。
她也要回我,我就说,不要随便给别人说我爱你。我妈说了,爱是要付出代价的。
毛毛长到十六岁,父母就分开了。她的表现让我觉得她有点悲伤,仅此而已。她也仅仅告诉了我。我年纪也不小,肯定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把毛毛栓在我的屁股上,圈在我的手心里,至少在我跟前,是暖的。毛毛,弟弟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妈妈辛苦地做着小职员,最后给她们找了一个叔叔,叔叔带了一个小妹妹,面蛋儿。我周末的时候会去她们家找毛毛玩。其实是想看,我的毛毛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
今年中秋节前,我给毛毛买了一盒我觉得很好吃的蛋黄酥,她一个人考去那么远的JL一定很想家吧,吃饱肚子,就不会太想了。十月初,听说北方冷得很,我在落雪前,给毛毛寄了双加厚的手套。高中的时候她总是不戴手套,然后手冻得糙糙的,下雪的时候借我的手套去打雪仗,脸冻得通红上课的时候跑回来,手里握住一个小小的冰雪球,放到我手心里,说,你看。关于我的手套被雪浸湿的不爽,就全消散了。
换座位了,她坐到了暖气跟前,下课的时候,我坐在她腿上。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她把我的手放到她的手里,毛毛穿着一个大棉袄,我也穿着一个大棉袄,两坨大棉球,在等暖气片上的馍热好。
看着SC到长春的物流一天天更新,我寄去的手套到了主人那了,毛毛说,手感和小胖子一样软。
长春好啊,很多雪,你玩个够,玩够了,就不会太想我,不然,就戴着手套,虽然比我亲自握住你要差一点。
报志愿的时候,她翻遍指导书,在二本档上圈出了所有SC的学校。
别随我了,毛毛,别因为我而脱档。
第二年高考结束,SC的学校滑了,就像第一年高考她和小胖子失之交臂,但所幸,努力有了结果。
初中的时候,会因为坐不到同桌而哭哭啼啼,现在分别的时候,会轻轻地告别,紧紧地拥抱。
抱着我。
她很爱笑,笑的时候,牙齿白白的一排,我不敢露齿笑,因为发黄(强烈推荐佳洁士美牙贴,非常有效果),我抿嘴笑,嘴边有两个酒窝,但我们的合照里我还是会露齿,鼻孔也露的那种露齿。我们的笑功,很出名。初中的班里,没人不知道这两个乐天派不笑则已,一笑就狂。我一直是个很搞笑的人,话也多,渐渐的,毛毛也变成了我。走到哪都高高兴兴。
说走,就走了六七公里,走出了县城,走得满脚是泡。我们的小县城,那个时候只有四路公交车,和我们相关的就两路。我们喜欢坐公交车玩,搭一趟不够,再坐个来回,初中生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呀。
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扭过头看着我们两,到站了。
我们羞着脸说,补票再坐回去可以吗。
司机挥挥手,戴上磨得有点发毛的墨镜,嗤---
这样坐着,次数多了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坐到头,再走着回去!
毛毛觉得我疯,就陪我一起疯。
我们走过结了冰的河,走过拴着恶狗的煤场,走过长满杂草的土丘,走过卡车滴滴疾驶而过没有划出人行区的国道线,走过熟悉的北关宋塔,走过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青春年华。
初中三年,我们粘在一起,上厕所要一起去,关东煮要一起吃,坏男生要一起治,体育课要一起听MP3,对学妹品头论足。
初中要结束了,大家忙着联谊,毛毛和另一个女生在教室里笑着闹着,正值非主流季,小胖子又装,又迷惘,插起耳机,看也不看,一支笔在本子上飞速地写X,y。
要中考了,小胖子自动疏远了毛毛,即使它是知道考试和友情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三个人变成现在我和虐二,我知道你要努力了。加油。字大大的,圆圆的,像她。
就像我们第二次模拟考要求互改作文,我惊喜地拿到她的作文,上面写着,我在追赶你的步子,我好想和你一起并肩站在高中的校园里,全篇过八百字线,没有一句是和我脱了关系的。写给我的。那么爱笑的我,看哭了。
谢天谢地,你来了。
我们考到了同一所高中,楼上楼下,喝剩的半瓶酸奶,我妈做的胡萝卜牛肉馅包子,柚子,苹果,薯片,传来传去。
喊一下你们班毛毛!我站在十班的门口,推开还在早自习的门,给靠门的同学使眼色。他们班主任在讲台上,我扔下东西,一溜烟地跑了。我知道,毛毛最爱吃,我爱吃的了。
丈母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毛毛吃得脸鼓鼓的,然后打一声意味深长的饱嗝,是惊天动地无比骇人的饱嗝,还是从我那偷的师,那个样子,就像蛤蟆。
谁说她像蛤蟆,她就和谁急,那就不说蛤蟆了,说像圆脸猫,成了网红的那只猫,还是葫芦和她坐同桌时给她起的。
经历了高一的异地恋,高二分文理的时候,终于修成正果了。我和毛毛好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八二忍了初中三年,高中想撩我,还得事先经过毛毛的同意,又是卖乖又是送奶茶的。就那样,我和八二,毛毛,都到了一个班。
我和女神在一个班!
镜子啊镜子,你说,他们两个,就这么喜欢我?
镜子说,不看身材的话,应该是。
高三,是个和成绩较真的年代,是个和体重较真的年代。
我们都在预料之中发福又变瘦又长胖,班主任说,高三,不刷个十斤膘,不能叫高三。
可毛毛这十斤肉,是负刷。
我从逼问她的体重里获得精神上的满足,从她渐宽的裤管里获得成就。
可我哪能招得了,她每天晚自习前烧烤和里脊肉扒饼的诱惑。她怕我在大娘家里没吃好,把饼里的肉,都拈给我了。她的下午饭就成了辣酱夹馍。
毛毛,我也拒绝不了你。
她每年生日,我不会缺席。但我回忆起来,最过瘾的一次,是她拿着我当着全班送给她我的画,我们两个合资,去吃了一顿火锅,她陪我做了指甲那次。吃到我快吐出来了。
当真,战斗民族的生力军。
我和毛毛之间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今天懒了。以后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吧。
告别普通朋友的话,就会说,记得想我,对毛毛,只会说,你自己吃好。其他的,毫无忧虑。
现在夜间九点十五,我有一些饿。想吃玉米夹心面包。
你爱我吗。
最后,不用我告诉你你也知道,我打算付出这一生与你为友的代价。
现在晚上八点,用两天看完一部小说,推拿。
自从写东西后,我开始如饥似渴地看书,我想了解更多人,更多事,更多人对事的看法。图图平静了两个晚上,今天一顿抄手打少了,藏不住不爽,回到寝室就开了腔,然后坐到她的电脑面前,再没合上。
我不满,可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还是把注意力,用力地摔在我的电脑上。
本来不打算再写,可我的脑袋不住地跟我说话,跟我说它想到什么。生活里随意的一个细枝末节,都能当这把开启的钥匙。路过餐厅锅碗勺筷碰撞的声音,吧唧吧唧进食的声音,洗澡时浴头急速冒水的声音,热水壶木塞弹起的声音,网易云单曲循环的声音。我的脑袋再也停不下来,冗长的回忆和短暂的瞬间,都在向我冲来,我就像杯底的奶茶粉,那些脑袋想告诉我的,就好比即将从壶里奔腾而来要撞上我的开水。
它们喘着息,但它们没有停。。
催眠有用的原因,大概是我们自己没法对自己思绪进行控制。下午我满脑子都是站在床前的盲大夫,现在我慌慌张张地命令我的脑袋,赶紧想高三的画面。我想到的只有一间教室,还有冬天时,缺了一块玻璃的窗子,缺口被冻死鬼用纸封了起来,可她们还是冻。
不停地搓手,不停地擤鼻涕,不停地唏嘘,不停地复习。屁股一刻也不想离开捂热的凳子。不论是高凳子,低凳子,新的,旧的,还是缺了一条腿的。
“快让让。”,刚从厕所回来的女生,眼镜上蒙的雾还没散去,手还缩在袖子里,几乎是用跳的,从她睡得不省人事的同桌身上过去。
男生褪下帽子,“晦气。”
欠了欠身,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睡。
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但是上课铃,是不能对它发脾气的。
“叮。”
对趴在桌子上的人,铃声就像防灾演练那样的催他们,再睡下去,让你面临真的灾难。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成绩单。
班主任是带地理的。我们喊九七,因为他的名字,以及私人车牌号里有97,疯跑在校园里的流浪狗也叫97。年级里,谁不认识。
葫芦模考的时候,地理没及格,59的成绩,把试卷都划烂了,划得七零八落,划得别有用心。葫芦还是九七面前的红人呢,是课代表。这句话是有味道的,食堂早餐里羊肉包子的味道。九七嘴巴里的味道。
热的,浓的,调侃的。
葫芦黑着整张脸回到我的视线里,脸不是挨批挨黑的,是憋笑憋黑的。
“那么张磊你也来一下。”
我和九七面缘不浅于葫芦。甚至说,九七就爱找我说话。所有老师都有的一个特点,爱和第一名讲话,正数也好,倒数也好。
九七是个可爱的班主任,不仅因为他的身体结构,还有他说话的方式,他讲课的小动作,以及他作为年轻老师的涵养。
当时我们班上,只有关于一个话题的纸条能在学霸学渣,中上游中下游,男女老少之间无差别的传输,有人发起头,
【九七语录】
你一句我一句,九七站在窗子外,隔着玻璃监视晚自习。和往常一样安静,可他没发现这一晚,大家安静过头了,甚至有一些窸窸窣窣,是不发出笑声笑的时候,头发因为头部颤抖而蹭到帽子上的声音,一种只有听过他的语录的人才有的默契声。
九七有一个特点,说话不把话说破,就像你用甘油球治便秘,就是不把那个盖拨开,精华不往出走啊。关键是,你还得装出你秒懂的意思。
容不得你慢慢意会,不然我还会胡搅蛮缠。
一节地理课,把九七,把我们,都搅了进去。
我没见过九七动手打人,因为他总是侃侃地笑,似笑非笑。听cindy讲高一九七给他们带班的时候,抽了干架的那几个混小子,狠狠地往脖子跟抽,啪啪啪,一声又一声,他一个坐在教室里的大男生,都胆战心惊。
是动真格了。九七笑着打完,然后就迎来了蹲满楼道写检讨的盛大景象,又热闹又冷清。
我继续站在教室外的过道背书,可真冷啊。
因为冬天大家穿得厚实,堵在过道里,情有可原,而九七,不论寒暑,都会在过道里,放慢速度。耍坏的木子说,
把桌子往外推一下,卡住九七他就下不来了。
高三的教室里,总有老师游荡的身影,各种老师。
我自作主张坐到最后角落的第一天还没告终,九七,就穿越防线,还是完美地飘下来了,我的眼前立马散来一股味道,不同于以往的九七,这次是急促,不解,还带了点失落。
“怎么坐到后面了”,其他老师说这句话,一定是很明显就让人知道他在关心同学,而九七嘴里说出来,就是调侃,和怀疑。
我肯定不能说我想坐下来呗。
我肯定得举例说后面的好处,得说,我在上面不方便。我爱跑动。后面一个人坐着复习更尽心。
九七不吃我这套。每天轰炸我。其他老师也是,
给我扔了一句,按以往的教学经验,学生的成绩和他的座位是成比的。我知道他想说正比的正字。
一周过去了,我心烦得很,不停地给各种人解释我的原因,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这间教室里,只要你做得出色了,你就躲不开要关注你的目光。
周末考了一次模考。
果然不出我们老师所料,我考得出奇的差。他们就把这事,闹到家里去了。
我有两个家,自从我上了这所第一中学,就有了两个家。
一个是我吃饭的家,一个是我睡觉的家。
两个家都知道了。睡觉的那个家,我妈理解我,也支持我,我妈最好哄了,尤其是在这段特殊战斗时期,她会把我供成司令军。一切听我的。可在吃饭的那个家,我一个响屁也放不得,大娘和姨父,只知道我坐到最后一排是情节很严重的。
大人们不会问,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了?
只会问,是反问,“你怎么能坐到最后一排?”,每一个词都是重点,你,
你怎么能
坐到最后,
坐到最后一排?
九七在拿到我成绩的第一时间,把我叫去了办公室。这次不是我招引他,是他召我。
我这个人,就一点不好,装。
装强,这个强理解为乐观。考糟了,不是别人安慰我,我安慰别人,多大点事啊,还有多少场考试呢,一次不行,下次努力呗。
但我的成绩,和我的座位,似乎一点也逃不开关系了。
“你还要坐到最后一排吗?”
分析完我的所有失分项目,九七又一次问我,我感觉我要是我不坐到前排去,他永远不会罢休。即使他不骂我,不侃我,不揍我。
要。
我的回答,让九七措手不及。
我始终是怕老师的,但我不能失了自己的骨气。我是怎么努力到原来的位置,我就能再得到。九七每次在考试前,会让每个人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下次的年级排位以及理想的大学。他翻出抽屉,找我的。我没写大学,因为我觉得未来的事,悬。不是你的能力如何就能进到和你匹配的大学里头。排位那里,我写了三,以为我落马前,是年纪第三。
俗话说一般一般,年级第三。
我心不傲,那也不能后进啊。
我从前是什么**样子,我下次就会恢复到什么程度。
九七半信半疑半调侃半轻视地抽出我的那一张纸,干干净净地只写了六个字的A4纸,“咱们来看一看张磊同学的保证书。”
那种神情,就和当初分班时,他轻视我的一模一样。
我说,我要是做到,你就让我不动座位。我的这个回答,已经不是保证了,是较量。
我烦够了老师们的低声细语,喋喋不休,他们说话的语气,就这件事当众讽刺我的语气,像游丝一样,从同学们的眼神,从我中午的饭菜,从寒冷的西北风中,把我缠得快要窒息。
够了。
我跑回座位,哭得鼻涕纸一把一把。
我这个哭,是哭我自己不争气,让小人们逮着把柄了。
旁边的男生递来纸。别哭了。
我去,老娘的哭,没想让人看到的。
这男生有点崇拜我。知道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就不对劲。
我接过纸,说谢谢。
吃了三周的闲话饭,每一天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被唾沫淹死,要么被文综虐死。我选择写诗,把恶人都写进去,把应试教育的不好都写进去,把自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都写进去!
大限已到,喝了这碗苦口姜汤。
成绩单下来了。四周的卧薪尝胆,我的成绩,果然再一次,从别人的嘴里传到我的耳朵里。
“驴儿驴儿,你知道你的成绩吗。”最烦葫芦这样问。葫芦哪都好,就是小话太多。
“哎,张磊,你数学多少。”
“巧了,我还不知道呢。”
这位同学,应该是同行,不,应该是隔壁班的学霸,转身就问我们班的同学,
“张磊数学多少。”
哦,这样一来,我就基本上知道自己的成绩了。
还不赖,等排名吧。
那些闹上门要分的小婊砸,你们使劲造吧。文科班,成绩下来就有两种人,一种是卷子还没捂热就找老师各种分析各种探讨,说白了是要分拉排名,一种是追着别人成绩不放,能在教务处公布之前就算出年纪排名的计算器。巧了,我两个都不是。
我不闻不问。继续睡觉,写乱七八糟的诗。要不,就是把二次元世界,画满整个练习本。
按照以往的习俗,九七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你看看年级的排名。”
我上榜了,一般一般,年级第三。
九七笑了,对我说,“不要放松。”
那种语气,又像是朋友的,祝贺。
当然不会放松。我可忘不了我每天挤出坐马桶的时候刷文综,晚自习完全让给数学,连语文也认真准备了的几十个日夜。其实我是忘了的。
不好的回忆,我总会习惯地把他们放在我大脑的清空站里。
九七私下是和我妈沟通过的,我妈以为我每天都吊儿郎当的,九七却说,她确实黑着脸努力了三周,证明给我看了。
十七八的少年,不就好赌这一口气吗。
英雄不提当年勇,何况我也没做几件让人脸上光彩的事。不光彩的事,倒是多了。
我们滚地板的事,被发现了。
葫芦坐我的同桌已经有些时日了,她这个人,对谁都好。可偏偏找到我这来了。人往高处走,你怎么也下来了。
原因很简单。她的成绩,又滑胎了,这次流产,是大出血。她哭得鼻青脸肿。反正就有这么惨,我这个人根本顶不住苦肉计。
整个晚自习,她又是求抱,又是求安慰,又是求心理辅导,还求了份学习计划。葫芦那个时候,还不叫葫芦,叫大头。大头其实嘴上没求,表情惨成那个样子,我能怎么办呢,撒手不管吗,继续冷冷地回嗯或是索性什么也无视吗,我的性子告诉我,这个晚上,书是看不成了,不管眼前这个女人在我心里曾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不管这个女人对别个都多么好,今天这个只关乎失利的晚上,她是只来找我了,不能不帮扶。
女生就有女生的一套。有过节,过了,就好了,好了,就好得不得了。
我们坐在最后一排,成绩起伏的永远是大头。
她很聪明,就是懒,也就是小聪明。
说到底了贪玩,什么都玩,最爱玩我。
谁让我美呢。
镜子你说是不是。
镜子说,美在心里了,外表看不出来。
镜子该砸了。
啪,大头,打碎了借女同学的小镜子。弯腰就要去捡,拽着我的衣角,这一拽,我俩都下去了。女生吗,爱玩的都很疯。她压着我,有些暧昧地看着我,扶了一把我的脑袋,我要起身,她就拽着我不放,嬉皮笑脸的。上课铃已经打了,我们还在地上,老师已经进来了,我们还在地上,老师已经上了半节课了,我们还在地上,老师下课走了,我们还在地上。
我既生气又好笑。
妈的智障。
晚自习的课间,就是我们的天堂。我俩觉得无聊,需要活动筋骨,就创了背背背的游戏,后排玩得很火。再来一次还要。我背着大头,大头反背着我。那种荡在空中的感觉,就像吸食了鸦片一样令人醉,我闭上眼了。这次,大头的力气和她的头一样大,是猛,狂暴。
砰的一声。我撞到墙上了。我睡在地上,眉骨部分有点淤青,伤口是很好看的梅花形状缓了好半天。大头吓坏了,我怕她自责,捂着眼睛,说,我眼镜呢。眼镜是找到了,眼镜腿断了一支。
后半个晚自习,大头不停地自责,我不停地安慰她说我没事,手捏紧滴了三秒的眼镜腿。
她在等一句话。
放学的时候,我说了,“我妈不会知道的。”
每天晚上我是和我妈一起回家的,她有时候走路接我,有时候开着小红。冬天的时候冷,她开车接我,夏天的时候热,她步行来接我,还没等我问她,她就说,高三了知道你忙,每天就和你走路这会能说上话。
我忙着闹呢。
我搪塞了好几天,周末的时候,正餐都在在家里吃饭,灯亮亮地打到我脸上。我妈说,“你脸怎么青了。”
我说,早了,和同学碰的。
我妈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我得安慰着说,没把别个娃娃碰疼就行啦。
干架,从来只有我赢的结果。
可也不是这样。
我干不过的,有我妈每天晚上给我烧热结了一层油皮的牛奶,有我奶奶每次模拟前给我的加油,有爸爸托人带回来的新鲜水果,有大娘的西红柿鸡蛋面,有同学们发自肺腑的祝愿和誓言。
高考见。
人山人海。
是真的,六月的热浪,在人海里,打湿家长的脸,打湿家长的背。
我爸,竟然,回来,陪考。
爸爸妈妈,我,还有刚从密封袋里出炉的试题,全国卷2。
爸爸痛风了,脚肿了,是妈妈搀扶着的,但他还是坚持要成为在我考完的时候冲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人,一个当爸爸的人。
最后一天,打湿我们所有人。有的人性感,湿了眼睛。有的人感性,湿了心。
原来整个高三,整个高中,整个初中,整个小学,真的是为了这样的一天。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冲出这小县城,可以无差别的接受高等教育的一天。成龙成虎,再说吧。
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们,在最后的提示音中,落笔了。
不过,于我而言,高三,一个年代,一个岁月,一群人的狂欢和孤独,最让人想把玩的,是个中滋味。
最后,我融在这一杯百味交集的奶茶里。感谢用水灌我的人。这个灌字也是有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