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朵朵要走了,临走前夜,母亲告诉朵朵一些以前从未说过的事。
母亲在认识父亲前有过彼此喜欢的男生,但因母亲的出身,为划清界限离开了她,后来母亲婚后他来找过母亲,被拒绝了。母亲一生遇到过好几个对她好的男人,但都坚守住了婚姻的纯洁,可令她难过的是,父亲四十几岁那年和单位女同事关系暧昧,被她发现后,父亲指天发誓如果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就被车撞死。几年后父亲在车站巡视时,被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刮倒,但有惊无险,安然无恙,这事后来被说起时父亲总会底气十足,但在母亲的心里却留下了一抹阴影。
“你爱过爸爸么?”,这个问题在朵朵的心里纠缠了很多年,在朵朵的记忆里,母亲经常说的话,下辈子再也不要托生做女人,也不要再认识父亲,死后不合葬,骨灰要撒到大江里,过自由的生活。
母亲愣了一下,“当然爱,要不我怎么会一直守着他过一辈子”。
朵朵惊诧了,原来爱也可以以这种方式存在,不知道已经离世的父亲是否也感受到过这份爱。
戏剧性的是,在父亲最后的几年时光里,他们搬家到了这个新小区,竟然在这新小区遇到了那个女同事,而且几年后那个女同事的丈夫病故了。父亲自是有口难辩,为此母亲经常和父亲口角,有一次两人一个月都没和对方说话。
父亲在病床的最后日子,母亲去过几次,都恰逢他意识不清时,他甚至不认识母亲了,也没有给母亲留下什么话。
母亲怨恨父亲,在父亲死后也不想让他安宁,每天咒骂他,这样做是想让自己解气、舒服,却常常陷入了对往事回忆的痛苦中,这往事既有酸涩的折磨,也有对甜蜜时光的回味。
朵朵觉得莫名的心酸,她觉得母亲很可怜,父亲也很可怜,可是谁该为这可怜买单呢?
清晨,电话突然响起来,在这样的时间格外刺耳。
“你好”
“……”
“哪位”
电话那端没有声音,但朵朵能感觉到对方的迟疑。电话挂断了。
会是谁呢,也许打错了。昨晚没睡好,现在眼皮有点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朵朵起身,发现母亲还在房里睡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虽然立春已过,但北方冬日的早晨依然寒意袭人。
好久没有晨跑了,朵朵绕着无人的街道跑了几圈,来到读小学时的铁路一校,校园已经荒废了,没人修整的树丛和干枯的杂草上落着一层黑乎乎的雪,据说这里将来要改建成一座养老院。
校园的正门依然锁着,朵朵在那停留了几秒钟,正要走开,发现从操场边走来一人,红色的羽绒服上衣,细高的个子,有一瞬间朵朵的眼睛像被灼伤似地无法眨动,熟悉的时光重回眼前。
那年他18,她17,第一次约会,骗过妈妈说要去学校看书,却来到这里,寒假里小学生都放假了,学校白天也不锁门。记不清那时都说了什么,朵朵只记得自己很紧张,他忽然就抱住了她,火热的唇急迫地寻到她的,她被突然袭击,本能地挣扎着,却力不从心。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她只看到他的脸,天空的蓝色,脑子里一片混乱,浑身软绵绵的,而他却是闭着眼睛沉醉地索取着。多年以后回忆起那一场景,朵朵依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时要睁着眼睛。
来人走近了,并不是他,朵朵一点也不意外,人生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下午五点火车站。暮色将至,站台上哥哥还没走,朵朵在车窗内向他挥了挥手,车徐徐启动,朵朵惊奇地发现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双深情凝视她的眼睛,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