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天涯,若隐若浮,有君在侧,我情殇?
彼岸花开,摇曳迷恍,似有君在,诉情长。
序
一觉醒来,阳光刺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窗,白色的纱帘。房间里有五、六张床,横竖排列着,一律铺着白色的床单,只是没有任何人。这是哪呀,朵朵揉了揉发皱的头,这么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应该在送儿子去学校的路上,一年级小豆包,大大的书包,装满水的保温水壶,餐具盒,书本和文具盒。
这个地方似曾相识,是在医院么?可是我没有生病啊,哦,是爸爸,他在住院,可是怎么没见他,却是我一人躺在这里。朵朵理了理思绪,深吸口气,坐起来,很轻松,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她有些焦急了,往门口走去,听到外面走廊里有说话声,是儿子和东昇,她急忙呼喊,“我在这儿”,可是他们似乎没听到,继续往前走了,朵朵奔出去,飞快地跑到他们身边,他们却视而不见,她想拉住儿子的手,却不能够,她大声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喉咙嘶哑,却只发出很微弱的声音。
朵朵泪流满面,原来她死了。
第一章离殇
腊月二十三早晨,天阴阴的,母亲又是四点多就醒了。
厨房里的声响在凌晨格外清晰,疲倦的朵朵还是从床上爬起来。
“妈,你在做什么”。
“怎么,吵醒你了,我昨晚就睡了两小时”。
“哦”。
“你爸那个没良心的,耽误了我一辈子,我骂他,你还不让,你就没把我这妈放在眼里,你回来就是为了气我的么@#$&^*”。
朵朵无语,她这出气筒怕要做到底了。从父亲住院,她从外地赶回,父亲病情渐重,母亲就变得越来越焦虑,每天早晨动不动就要发火,只有朵朵住在家里,自然是躲无可躲了。好在她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医院。
朵朵深呼了口气,当初她和哥哥约定不将父亲的真实病情告诉二老,就因为父亲胆小,知道了怕立刻没了命,母亲心里放不了事,怕不等父亲病故,先行倒下离去。所以,她只好承受下所有煎熬,眼泪只能往肚里咽。
刚知道父亲的病情时,朵朵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一直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从小到大父亲对她赞赏有加,倔强的父亲只有朵朵的话他能听进几句。父亲的病西医已无能为力,朵朵从外地请来个老中医到家中给父亲面诊,和医生说好不告诉父亲病情,只说给他调理下身体。
朵朵和哥哥决定,想尽一切办法,中西医结合,努力到无能为力也不放弃。
吃早饭时,哥哥来了,母亲借机又开始骂爸爸,数落朵朵怎么惹她生气,哥哥听不下去了,就辩驳了几句,母亲勃然大怒,“连你也顶撞我,你们想把你爸治死,再把我气死,就省心了是不是?!@#¥&^*”。
哥哥再也忍不住了,“妈,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朵朵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呆住了。
医院里,朵朵坐在父亲床头,护工吃饭去了,这独处的时间,她好想和爸爸说些什么,可是他闭着眼睛,呼吸急促,不知能否听到。他已经连水都很难吞咽了。昨晚他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朵朵问他有什么好看的么,他点点头。
上午九点钟,母亲穿戴整齐地来了,她已好久没有这样装扮自己了。出乎朵朵的意料,母亲声泪俱下地对着似无意识的父亲说了些话后,就异常冷静地擦干泪走了。她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要挺住,你欠我的”。
十点钟时,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朵朵有种不祥的预感。
记得有一日,父亲清醒的时候对她说,“你们是我的一双儿女,我活着希望你们好,死了也希望你们好,从未想过会离开你们,我和你妈这么些年虽然有些波折,但已经一辈子了”,看来父亲对自己的病早有怀疑,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朵朵把父亲手脚的指甲又剪了一次,他修长的手指和朵朵的非常相像,这是一双感情丰富的人所拥有的美丽的手,又用剃须刀给他轻轻的刮了下胡须,想起小时候胡茬扎在脸上痒痒的感觉,泪水悄然滑落。
“爸爸,我们已经尽力了,你永远是我们的好父亲,你表现得很好,那么配合治疗,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那就再坚强些,陪我们过个年吧,女儿已经有十年没在家过年了。”
几分钟后,父亲的眼角流下一滴泪。
下午四点,父亲停止了呼吸。漫天飘舞起鹅毛般的大雪。
那晚的雪好大,朵朵和哥哥的车跟在灵车的后面,好几次差点走失了方向。她没有眼泪,只记得爸爸就在前面的车里,一定不要跟丢了,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里,一定会着急的。
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母亲和嫂子、侄女都在等他们,一桌的小年夜饭菜。桌上也摆着父亲的碗筷。
一夜未眠,凌晨时分,朵朵稍有些困意,打了个盹,朦胧中似有一团白影向她走来,她一下醒了,是父亲回来了么?
父亲火化当天晚上,朵朵和哥哥陪母亲吃饭,母亲直直地盯着窗外,“你们看,你爸正往天上升呢”,朵朵和哥哥大吃一惊,一齐望去,窗外黑黑的,一团寂静,只有偶尔开进小区的车灯照亮了楼与楼间的路。
母亲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所见,这几天她都是这样,时而在幻觉中,时而清醒大骂父亲和奶奶,又或痛斥朵朵他们没有早些告诉她实情,以致她和老伴儿连真正的告别都没有。
头七那天是二十九,第二天就是除夕了,母亲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张罗饭菜,晚饭后就坐在沙发上睡去了,她像一只吐尽了丝的蚕,只剩下空空的壳。
朵朵拿了件衣服盖在母亲身上,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个悲伤的女人,陈莲心。
莲心在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出生,九个月时,生母因病离世,三岁时,父亲再娶,莲心和奶奶住在乡下。上学时回到城里,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继母并不喜欢她,但也不曾虐待她,只是在高考那年,借职务之便,假告莲心有传染病不能入学,所以莲心的录取通知书迟迟未到,后来发来了一份因病不能录取的通知。
莲心的命运似乎在出生那一天就定了,奶奶说那日出生的都是偷逃出来的小鬼托生的,命运必会坎坷。莲心小时候也确是生了几场大病,而且她的眼睛、耳朵经常能看到、听到别人不能触及的灵异世界,长大后,虽然失去了这个异能,但也经常能有超人的预测力。
莲心落榜后做了一名民办教师,帮父母一起养家,后来****中父母被发配下乡,担心她没地方住,就托人给她介绍对象,找个婆家,这样莲心就遇到了朵朵的父亲,而且没多久就结婚了。
在朵朵的记忆里,母亲和奶奶之间充满了硝烟,一个屋檐下,战火燃起时,凶悍的奶奶会用烟袋来打妈妈,父亲选择做鸵鸟,哥哥选择中立,唯有朵朵,从最初吓得捂住耳朵,到后来站出来与奶奶对质,为母亲讨一个公道。
父亲是个懦弱的人,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两个家庭相差悬殊、性格迥异的人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朵朵有时在想,他们是否幸福过。
除夕过了就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还是到来了。这个春节很安静,连放鞭炮的人都少了许多。
上午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朵朵打算一个人去走走父亲经常上早市的那条路,还有小时候父亲常去的地方。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行人越来越少,朵朵却没有感到孤独,她看到父亲推着一辆自行车,上面驮满了菜,还有年货,沉甸甸的,父亲停下来,用打火机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睛,狠狠地吸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