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饭庄,阿凤问:“蓝小姐住哪里?我们先送你吧。”
她的心里,巴不得蓝砚说一声:“我有车。”或者“我自己打车。”她希望这个女人快快从眼前消失。
许家良没说话。想到蓝砚要走,他竟有很清晰的感觉——不舍。
还好,有智仔。智仔听说蓝砚要走,一下子把她抱住,天真地说:“姐姐不走,姐姐要给小智当枕头。”
许家良来拉小智,说:“智仔,都怪你,姐姐脚都扭了。”然后问蓝砚:“还疼吗?要不……”
他想说:“要不就不走了,留下来,住一晚……”又说不出口。
蓝砚说:“没事,不疼了,我都不用跳了,可以走的。”
阿凤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先上了车,心里又是嫉恨,又是失落。
小智还是要跟蓝砚坐在后排,他一直牵着蓝砚的手,不让她离开。
许家良坐副驾的位置。
阿凤发动车,眼望着前方,问:“去哪里?”
许家良说:“回家。”
蓝砚在后面说:“许总……”她知道,许家良这是在留她了。
许家良说:“蓝小姐,看在智仔的面上,明天再回,可以吗?”
蓝砚心里偷着乐,嘴里还是优雅淡泊。她说:“谢谢许总,谢谢阿凤,叨扰了。”
阿凤没有理她,专心开车。许家良说:“应该是我感谢你,你看智仔,今天多开心!”
智仔跟蓝砚撒娇,说:“姐姐,姐姐晚上要跟智仔睡,给智仔讲故事。”
“好,姐姐答应你。”
许宅一楼有三间客房,装得像宾馆标间,都配有洗手间和淋浴房。平时,家里不怎么留客,所以,只有一间客房常用,就是智仔下午用过的那间。阿凤把蓝砚带进这间客房,告诉她怎么使用洗手间,怎么使用冷热水,衣柜里有睡袍等等。
小智很不耐烦,他拉着蓝砚,要她去自己的房间。他跟阿凤说:“小姨,我要姐姐陪智仔睡。”
阿凤不许,她说:“智仔大了,不可以跟姐姐睡。”
“不嘛,我就要和姐姐睡。姐姐去智仔房里。”他跟蓝砚说:“姐姐,智仔房里好多玩具,我们一起玩吧。”
“好的。”蓝砚声音甜甜的。
阿凤气坏了。她板起脸,吓唬智仔说:“你都多大了,还跟女人睡!你羞不羞!”然后就要把他走。
“不嘛不嘛……”智仔挣扎着,最后恼了,直接用脚踢他小姨,气呼呼地说:“小姨坏!坏小姨!”
阿凤伤心透了。蓝砚却是暗暗高兴。
最后,阿凤没办法,只好由他们去了。
智仔的房间在二楼,是个真正的童话小屋。房间很大,比蓝砚的两居室还要大。玩具房,书房,睡房,衣帽间……唉,一个小屁孩,还弄个衣帽间。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智仔拿了一本书,是老版的《西游记》,要蓝砚给他讲孙悟空的故事。
“你喜欢孙悟空?”蓝砚小时候也喜欢孙悟空,孙悟空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情世故,他一身的本领,却不得不屈服于人妖不分、道貌岸然的唐僧,这让她很憋气。
智仔从玩具房里翻出孙悟空的面具、头盔,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翻筋斗,嘴里念念有词,玩得不亦乐乎。
“那你喜欢哈利波特吗?”蓝砚问。
“不喜欢。”
“为什么?”
“他长得不好看。”智仔答。
他表演一会儿孙大圣,累了,自己去冲了澡,换了睡衣睡裤,很舒服地坐在柔软的地垫上,靠着许氏家私自产的贵妃榻,要蓝砚坐在他身旁,给他念书。
“就直接念吗?”蓝砚还真没有给小朋友讲过故事,她也从来没哄过小朋友,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如果只是念书,那就很简单了。
“从这里念。”智仔翻到中间,指着其中一段说。
蓝砚就依他的,用普通话读出声:
话说那座楼房果是妖精点化的,终日在此拿人。他在洞里正坐,忽闻得怨恨之声,急出门来看,果见捆住几个人了。妖魔即唤小妖,同到那厢,收了楼台房屋之形,把唐僧搀住,牵了白马,挑了行李,将八戒、沙僧一齐捉到洞里。老妖魔登台高坐,众小妖把唐僧推近台边,跪伏于地。妖魔问道:“你是那方和尚?怎么这般胆大,白日里偷盗我的衣服?”三藏滴泪告曰:“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的,因腹中饥馁,着大徒弟去化斋未回,不曾依得他的言语,误撞仙庭避风。不期我这两个徒弟爱小,拿出这衣物,贫僧决不敢坏心……”
智仔听着,开始很专注,后来,就上下眼皮打架。
“智仔困了,上床睡吧。”蓝砚摸摸他的脸,温柔地说。
智仔爬上床,还是要蓝砚给他念。
蓝砚又念了一会儿,直到智仔睡熟,她才放下书,去淋浴房冲了澡,换了睡袍,然后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新被子,准备在智仔房内的小沙发上睡了。
临睡前,她看了下手机,已是深夜十二点半。
她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是许家良的。很简单,三个字:“睡了吗?”
“还没。刚给智仔念西游记。他刚睡。”她回复。
很快,许家良的信息又来了:“饿了吗?出去吃夜宵?”
“不饿。有点晚吧?”
“也是,有点晚了。”
每条信息都很简单。可是蓝砚能感觉到,这简单的字面背后,是两颗想要靠近的心。
蓝砚睡不着。在这陌生的夜,陌生的房间,和一个近在咫尺的陌生男人,相互牵挂,相互……勾引。
蓝砚是想要勾引这个人,只是,她很谨慎。她必须一击即成。
她看着手机,看着他们简单的对话。她说“有点晚”,他会觉得这是拒绝吗?
他怎么不再发信息了?
她心里像猫抓似的。
信息是他先发的。现在,他不发了,那么,是不是该我主动一下?
她写了三个字:“你睡了?”
想发。又删掉。
不能。她告诉自己。他是那么有钱的一个单身男人,喜欢他的女人,一定很多很多。那些女人,很可能比我更漂亮,比我更有钱——钱就别说了,跟他们那个阶层的人比,自己就一打工妹,谈什么钱呀!
他身边一定是不缺女人的,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缺。自己绝对不可以主动,那会让他心生戒备,也会让他看不起自己。
她克制着自己。心里想着,不要功亏一篑。现在的情势很明显,她已经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她已经让这个男人睡不着觉了,让这个男人开始主动了。
手机震了一下,又有一条信息进来。
“你睡了?”三个字。字面还是很简单。背后的意思,蓝砚是懂的: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一直在等你,在想你。你有想我吗?我睡不着,因为你。那么你呢,你睡着了吗?
她写了两个字:没有。
发出去。
嘴角,是会心的、胜利的笑。
过了一会儿,又来一条信息:脚还疼吗?
不疼了。她回。也是很简单的字。她明白,这个时候,绝不可以多一言,多一语。多一个字都不行。
他又问:脚踝那里还肿吗?
她摸了摸,可能是许家的药比较好,脚踝那里,真的不疼,也消肿不少。
她回:消肿不少,你家的药好。
他又发一条:药在书房,你忘了拿,要不,我给你送去,你再擦一遍,会好得更快。
她再是阅人无数,此时,也忍不住心跳过速。
他要来吗?他迫不及待要见我吗?分开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她想象着,他上楼来,她为他开门,他为她擦药,灯光下,她雪白的小腿和玉足,在他温暖的手中……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
她似乎已经嗅到了他的气息,听到他的呼吸……
她自己屏住呼吸。
心跳真的很快——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感觉。初恋的感觉吗?
手机又震动,他又发信息了:我可以上去吗?送药给你。
她写:这是你的家,你有绝对的自由和权利。写完,删掉,改成四个字:受宠若惊。刚要发,又觉得不妥,再删。就写三个字:谢谢你!
她从被窝里起来,去衣帽间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容颜,心里暗暗地感谢父母亲。她遗传了父亲的身高,母亲的皮肤和五官,她遗传了他们的优点。
不够。她在心里说。又来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打开自己的化妆包,熟练地施粉、点唇。
心如小鹿乱撞啊!
她又跑到衣帽间,心里想着,要不要换回衣服。
难道,就穿着睡袍吗?
这……算不算是赤裸裸的勾引?
应该不算。这是许家的睡袍,可能别的客人来了,也这么穿。
还是老老实实,等着他上来。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这是他的家,没必要让他敲门。
她静静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听到开门声,关门声,脚步声……
听到对话。
“哥,你还没睡?”
是阿凤!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我去看看智仔。”许家良的声音。他是尴尬呢,还是遗憾?
就听到阿凤说:“智仔已经睡了,再说还有蓝小姐在,哥上去不方便吧,你看,他们灯都关了。”
蓝砚狂跳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她知道,许家良不会上来了。
阿凤,是她进入许宅最大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