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姬云招呼外面的莫青进来,把老将军抬进卧房,便跟那个鄱阳公主留下来的校尉,到边上一个小点的帐篷睡下。
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秦姬云感觉非常习惯,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阵阵江涛,他把纷乱的心思压下,很快进入了梦想。
睡梦中,他好像真的看到莫老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越过无限的草原,狂飙猛进、将羸弱不堪的金辽军队践踏成泥,直到他们国都下才停住。
大军把辽国都团团围住,旌旗蔽日、战鼓雷动,随着那激动人心的战鼓越来越响,最后的战役就要开始了……
外面嘈杂声越来越清晰,秦姬云从睡梦中醒来。那梦中的战鼓仍然清晰可闻,秦姬云凝神倾听,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军营中点卯的集结鼓。
既然醒了,秦姬云也就不再躺下。昨夜和衣而睡,倒是省了穿穿衣服功夫。
唤来侍卫打盆清水过来,胡乱洗把脸,秦姬云便往帐外走去。迎面碰上那莫青校尉,昨日里天色昏暗,秦姬云的注意力又全集中在莫老将军身上。今日才发现这小子如此年青,秦姬云不由出声招呼道:“早呀,居然在这碰到你了,你贵姓啊?”
莫青校尉面色一滞,心道,没见过这种狗屁公子,他还年青,不善作伪,板着脸翁声道:“末将姓莫。”
秦姬云毫无所觉道:“莫……莫青,你与莫狼什么关系?”
莫莫青低头无力道:“正是家父。”大早上就被坏了心情。小将军有些郁闷。
秦姬云突然正经起来,温声道:“不要让自己的姓氏成为负担,那是一种荣耀。”
莫莫青猛地抬起头,只见秦姬云正友善地望着自己,明亮的眼神直达内心,却毫无一丝戏谑之意。
秦姬云说中了,莫青十四岁起随父戍守边关。众将唯恐折了莫家的独苗,像一群老母鸡一样。把他这只小鸡牢牢的呵护在羽翼之下。不敢让他遭受风雨。老将军也是心情复杂。既想狠狠磨砺他一番,让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好把莫家发扬光大。又怕万一有个闪失,断了莫家的香火,负了地下的父兄。
至今两年过去了,莫莫青还是被牢牢锁在中军,上不了前线。未立寸功。却袭荫封了个常胜伯,还官居莫将军的校尉。
这种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地高官显爵,反而成了莫莫青地心魔。他甚至不愿提起为自己带来一切地姓氏。因而秦姬云一问之下,便开始莫名烦躁。再问之下便失了锐气。这种心理变化,自然逃不过已经有些成精的秦姬云。
秦姬云见他沉默不语,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江边的方向。轻声道:“你可愿意陪在下走走?”
莫莫青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跟在秦姬云身后。
出了中军营。一列列出操的士兵从两人身边经过。见到莫校尉,皆都整齐的行礼,无一例外,反观莫莫青。回礼时却有些拘谨,或者说是不自信。
待走远一下,秦姬云突然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向你行礼吗?”
莫青有些不想说话,勉强挤出几个字道:“因为我姓莫。”
秦姬云点头道:“昨日里与你父亲饮酒,他说了很多。”
莫莫青点点头,表示知道。
秦姬云地目光从远处浩浩汤汤的大江,转向脚下的红土地。弯腰捧起一抔血色的土壤,轻声道:“我才知道,这土地是被千千万万不屈忠骨的鲜血染红,是被你的长辈的英魂护佑。”
听秦姬云提起自己的父兄,莫莫青地腰板不由挺得笔直,呼吸也有些粗重。
秦姬云再把视线投回莽莽地大江,缓缓道:“这里的英灵需要你莫家的男儿守护。你莫家地千秋忠魂需要你来传承,但你莫家的不世功勋却还要你来延续。是不是感到沉重到艰于呼吸,矛盾到进退失措。”
“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始终笼罩在父辈的阴影中,是不是怀疑自己一生也走不出这个窠臼?”
莫莫青感觉自己在秦姬云面前仿佛没有了任何秘密,每一句话语都能直达他的内心。终于,伪装的面具被戳破,貌似的坚强被击碎,多年来的痛苦根源被秦姬云毫不留情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目而出,年青的校尉痛快的宣泄一场。秦姬云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直到莫校尉抬起头,嘶声问道:“请公子教我,如何去做?”
秦姬云哈哈大笑,惊起水鸟无数,他指着波涛汹涌的大江,就着隆隆的水声,朗声道:“看这如画的江山,天地辽阔、任君驰骋。父辈终将老去,未来只会属于我们年轻人。”
说着攥起右拳道:“到那时,天地在我们手中,我们的意志就是这个国家的意志;我们的未来,就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莫莫青感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烧,仿佛郁积的块垒正在松动,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秦姬云转过身体,定定的望着莫莫青,一字一句道:“当需要你接过宝剑的那一刻,你敢说:自己准备好吗?”
一道晴天霹雳在莫莫青心中炸响,彻底驱散了莫莫青心中的阴靈。未来的路,第一次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莫莫青刷的抽出腰间宝剑,反手插在地上,单膝跪下。沉声道:“谢公子指点迷津。莫青愿追随公子左右,实现公子的意志,延续我家族的荣光。”
秦姬云听了,面色一滞,心道,坏了坏了,有些过了。少年可以励以志,所以秦姬云才说了那番话。希望帮他走出困境,让老将军承自己个情,好在将来练兵时也方便一些。
现在看来,方才地效果有些……过于好了。竟把这小子激动地热血***,生出了跟着秦姬云跑路之心。秦姬云心中苦笑,老子要你个小祖宗作甚。便沉吟道:“哈哈……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可是你身为镇北军将领,可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