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404的门口拉起了警戒线,门口围满了学生和老师,探着一张张或惊恐或好奇的脸。里面围着几个警察制服的人在忙着勘察记录。
学校又死人了!
鲍华业皱着眉头盯着靠在座椅上的死者许怀英——眼睛紧闭着,一脸的安详,左手横晾在外面,大动脉处赫然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地上一滩已经凝固了暗红色的血,刺鼻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初步看来是自杀。”高康走过来摘下白手套,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的汗珠,“死亡时间是8点到9点之间,现场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死者身上暂时没有看到其他伤痕,门是从里面锁住的。现场还发现一把裁纸刀,握在死者的手里,应该是割腕自杀。”
“你是说房门是从里面锁住的?”鲍华业边问边走到门口,查看那个已经被撞坏了的门锁。
“应该是的,他们说撞开门后发现链条也断了。所以死者应该是从里面挂上了链条。”
门框是木制的,上面的锁槽已经被撞的彻底扭曲了,里面的锁头上还连着一根链条,不过现在门框上的搭扣也已经脱落下来,连在锁头的链条上,兀自颤动着。显而易见,撞门的时候连带着里面的链条也一起撞开了,看来之前死者真的从里面挂上了链条。
鲍华业继续走到整个房间唯一一个铝合金的窗户边上,窗户没锁。鲍华业打开窗户往下望去,下面是一片长方形的花坛,这是四楼,离地面有七八米,墙壁上没有可以依附的东西,看样子平常人是没有办法爬上来的。
鲍华业走到死者跟前,只见他头仰着,蜡黄粗糙的脸上已经毫无生气,布满了皱纹,就在不久前,他还见过这位老师,怎么一段时间没见,老了这么多?当时他对学生的死的冷漠还让自己有些愤怒,没想到现在他自己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想到这里,心里不由的泛上一丝愧意,是不是他也有很多不由人知的一面?
死者面前摊着一本教案,还有一叠作业本。鲍华业好奇的拿起那本教案,那是个棕色封面的笔记本,随手翻了几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内容有教学大纲,心得,十分详细,而且都标注上了日期。
鲍华业心念一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明的日期是2010年11月8日,是今天!下面已经写了几条课堂重点,不过明显没有写完的样子。
几分钟后,鲍华业来到门口见到了一直在门外的梁汉文。
“你好我是鲍华业,是你报的案?梁老师是吗?”
“对。”梁汉文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恢复过来,有点惊魂未定。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我们...恩...在一个办公室。”
鲍华业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对了,我看这个办公室有三个位置,还有一个是?”
“还有一位是个女教师,在家里休产假。”
“也就是说办公室就你们两个人?”鲍华业盯着梁汉文,后者愣了一下,好像意识到这句话其中的意味,但是并没有介意,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是的,警官。”
鲍华业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解释道:“嗬嗬,别在意,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能和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吗?门是你撞开的?”
“对,确切说是我们三个,一个是3班的石源,还有一个是7班的陆鸿渐。”梁汉文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你平常没有带钥匙吗?”
梁汉文无奈的摇摇头,“平常白天我们办公室的门是基本不锁的,所以钥匙还在我包里。”
“那....现在还在吗?”
梁汉文怔了一下,而后急忙走到旁边的衣服架上,取下一个皮质公文包,拉开拉链,翻找了一会,拿出一串钥匙在手上朝鲍华业示意了下,长出了口气,说道:“在的。”
“你们办公室一共几把钥匙?”
“我一把,还有就是许老师也有一把。”
“好的,我明白了,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大约今天早上8点,那个时候就要参加升旗仪式...”
“升旗仪式?全校人都要参加吗?”
“对,很少有缺席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房门是锁着的?”
“升旗仪式结束后,我回到办公室准备拿课本上课的时候发现房门紧锁,而且我当时打许老师的电话,发现房间里面有铃声,可能他当时在里面。”
“你的意思是死者没有参加升旗仪式?”
“对,今天早上许怀英和我说他觉得有点不舒服,就没有去,是我替他去的。”
鲍华业打断了一下:“不舒服?他说哪里不舒服了吗?”
梁汉文竭力的回忆着,“他只是说感觉有点头晕,我看他确实好像无精打采的样子。”
“好的,你继续。”
“等我回来时发现房间是锁着的,起初我没有在意就去上课了,等我下课后发现门还是没开,打电话也打不通,问过好多学生都没有见过他。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门撞开了,没想到...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聊天。”平常看上去很稳重的梁汉文今天也明显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恩,我明白了。”鲍华业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然后继续抬头问:
“那你第一次回到办公室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升旗仪式结束,大概是8点半。”
“那也就是说你8点半回来的时候发现办公室的门是紧锁着的,但是这个时候你并没有第一时间撞门,而是在...在几点的时候只好选择把门撞开?”
梁汉文仔细回忆着:“8点40的时候我有一节课,上完了是9点20,对,我们应该是9点半的时候撞的门。”
“9点半...然后9点45分你报的警对吗?”
“对。”
鲍华业在脑子里急速整理着,死者死亡时间是在8点到9点,那么8点半的时候梁汉文敲门打电话都没有反应,是不是代表他当时已经死了?
“对了,死者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鲍华业想了下,接着又补充了道:“比如什么消极的言语,自暴自弃的心态?”
鲍华业注意到梁汉文的眼球往左下方看,那是一种回忆的标志。
“没有,感觉和平常差不多,至少我没有注意到。”
“你说死者早上和你聊天,聊了什么?”
“他早上还和我讨论下个礼拜的英语测试,他说这次希望学生们平均分能超过上次...等等之类的话。”
鲍华业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一个人早上还在讨论下个礼拜的事情,说明他对生活还是抱有期许的,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自杀呢?难道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梁汉文捕捉到了鲍华业脸上的疑惑,有些犹豫的说道:“鲍警官...”
“怎么了?”鲍华业回过神来。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鲍华业示意他走到走廊的一边,掏出一根烟,又拿了一支递给梁汉文,梁汉文伸手接了过去,鲍华业给他点上。
梁汉文吸了一口,直咳嗽。
“以前不怎么吸吧?”鲍华业笑道。
梁汉文被呛得眯着眼,“很少,不过...我今天需要它。”
“想说什么就说吧,都这个时候了。”
梁汉文又猛的吸了一口,缓缓道:“其实外人看来,老许性格可能比较强硬急躁,对待学生也是比较严苛。”
鲍华业吸了一口烟点点头,这点他见识过。
“但我并不认为他这样做是错的,毕竟每个人的教学方式不一样,这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梁汉文停顿了一下,
“我指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胡凯华的死可能是个意外,我知道这其实并不怪他,但是外界都把这件事情的原因归结在他身上,无论胡凯华的家庭还是社会舆论,又或者是学生之间的流言蜚语。虽然他平常从来不说,但是我能感觉的到他内心压力有多大,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照常给学生上课补习,其实他真的挺不容易的...”
“我并不否认他是个好老师。”鲍华业说,“但是我想,有些时候做好老师这个职责并非只有成绩这一方面而已吧。”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可能有些时候采取的方法有失妥当。”
“梁老师,我现在不想和你争辩这个问题。”
“好吧。”梁汉文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多了,“其实我想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不足以摧毁他的精神。”
“可能他平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你刚才也说了,他内心其实压力很大。”
“但是他并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梁汉文的目光坚定。
“你又怎么会知道他没有放在心上呢?”鲍华业盯着他的眼睛,“一件事越是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可能就越是自己很在意的事情。一根弦时时刻刻都紧绷着,不知道哪天可能就可能断了。谁又知道什么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不...我不认为许老师会是这样的。”
鲍华业碾灭了烟头不想再多说,准备转身离开,抛下一句:“有些事情可能不是你表面所看到的。”
背后还是传来了梁汉文的声音:“对,可以这么说,但是你看到的也可能只是表面而已,请不要这么快下结论。”
鲍华业没有回头,只是往后摆了摆手,他突然想起胡凯华的死,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呢?
或者,正如梁汉文所说,一切都还没有到可以下结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