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雨水将一只落水狗芭蕾和一个被淋成落水狗的我急匆匆的驱赶到我俩的窝,现在是属于我俩的窝。这两天我一直在发抖,难过的发抖委屈的发抖,现在是冷的发抖,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个锁上的角斗场,大脑驱赶回忆里的兽在里面冲撞的头破血流,就像是一直发抖的我,徐子羊,就是锁住我无法横冲直撞的铁链。起码那个时候是这样的。
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子弟聚集的小聚会。我高一,他大一。说是一群子弟,现在想想,也不过是小城里有点权势的人的孩子罢了,然而那时候那些人之于我,是一众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会穿四位数的衣服,他们出门有私家车的接送,他们的父母见到我的时候,都是嘴角弯成一个亲切又疏离的弧度,语气轻柔的像是怕吓到我一样的问我,这是哪家的孩子呢,你父母是在哪个部门呢。
我见到他的时候,正被一个从德国回来的胖子搂在怀里给他唱女人花。没错,就是那朵开在红尘里的女人花。我唱歌一般,有时候全然不在调上,唯一的优势就只在声音辨识度很高。有个朋友说,一屋子人吵吵嚷嚷的讲话,只一下,就知道哪句是你说的。他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唱到结尾,他推门而入,我刚好抢救出被胖子肥腻腻的手掌揉捏的大腿,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刚好穿过一群人的吞云吐雾看向他,一切都是刚刚好。一曲方终,一波将起。
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说实话那时候我就是个陪着一群妖魔鬼怪狂欢的小喽啰,就是给他们逗逗乐子解解乏。就像我身边的这个胖子,一边把我往怀里搂一边说要给我换个大金戒指。多大的金戒指呢,我在心里偷偷的笑,多大的金戒指值得我陪你夜不归宿春宵一度呢,嘴里却是惶恐的样子。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把眼睛撑成一个无辜的弧度,做这个动作对我来说很是不易,我是眼尾略微上挑的那种眼睛,想做的既无辜又不做作就很难。这个动作我对着镜子练了很久,最后就像现在这样,眼睛变成湿漉漉的椭圆形,瞳孔因为受惊微微扩大,要直视对方,配合清亮的带着点上扬和不解,又有点儿开心和惶恐的音调对着这个总是想要把我往怀里搂的死胖子说,哥哥,只有我会有大金戒指拿吗,她们和我们一起,是不是也可以有金戒指拿。
彼时我还未满十八岁,将将满了十六周岁,小城人言可畏,又是一众机关要处的子弟,平日里各玩各的大家都心照不宣,推杯换盏时候也多是眉眼交流,一副大好河山下大好青年的样子。用些玩意儿引诱小女孩子做些你情我愿的事算不得什么,私底下怎么玩儿都罢了,毕竟接了东西的女孩儿就是个玩意儿罢了,怎么玩儿,谁也不会去过问。
可是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见不得光,就是现在这个场面,有人默默无语,有人面目胀红,有人将目光投在屏幕上装作沉醉于MV中的身段妖娆,有人一脸有趣和促狭。我对面的胖子还不自知,继续手舞足蹈的说,都有都有。惹来哄堂大笑。不过一个做些药品生意的暴发户有点钱送出去镀金回来的纨绔罢了,一整个儿的脑满肠肥,权当是给大家添了笑料逗个闷子。
章珥,过来这边坐,德国回来的哥哥学了一身的洋气,你可别学了洋象回来。
叫我过去的人是子言,她是法院院长的女儿,父母位高,自己又漂亮的像个娃娃,自然身边围着形形色色的公子哥,很多时候不耐烦应对的,就会带上我。我懂事,不惹乱子,长得拿得出手,又和她气质截然相反,更重要的是,我家境连一般都算不上,威胁不到她的地位。我安安分分的陪在她身边帮她全了面子,她保我孤身一人在外求学的平安。
子言叫我,是看我确实是哄的不耐烦了,日子还长,她总不会让我真的做什么特别不顺我意让我没脸的事,弄得太过火了,对谁都不好,也是提醒我别太过分,差不多就行了。我坐过去,子言拉着我的手把我往身边一按,用她惯常用的爽朗的声音说,章珥,这是我哥哥,在人法大学法律一年级,刚回来过年,以后见到了要叫子羊哥哥。
子羊手里拿着还没点着的烟看向我,而我看向他拿着烟的手,手指细长,指尖是温润的弧形,指甲修剪的很干净,食指中指间掐着蓝色烟嘴的香烟衬着很好看。我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换上温和天真的笑脸,微微凑过去。
子羊哥哥,我帮你点吧。
我看到他嘴角温暖的笑,我看到他微微缩小的瞳孔和淡淡后撤的头。是在困倦和厌恶的时候,人的瞳孔才会缩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