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雨一直下到了子时,宋知命从姜山河的帅帐中出来以后就无心入睡。待到大雨渐停,他走出了帐篷,默默漫步在山道中。
两千士兵不好隐藏行踪,因此姜山河所过之处皆是偏僻人少之地,但是即便如此,各处报章还是像鹅毛大雪一般飘向临安城!
姜山河对此毫无感觉,既然决定让这两千士兵暴露于人前,再去封锁这些消息已经毫无意义。
想要从南往北去到临安城就必须要渡过黄河。南腰府便在黄河以南两百里,此时姜山河部众便在南腰府三十里外的括苍山扎营。
括苍山不高,却树木丛生,是一处很好的掩藏之地。宋知命在林中慢慢踱步来驱散心中对姜山河的愧疚。
他走出林中,去到一条小河边上坐下,他并不担心姜山河对自己会心生芥蒂,正如姜山河所说,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是亥,或者说是姜堰,他的死跟自己有挣脱不了的关系。黑衣人是从自己身前掠过而去刺杀姜山河的,而他也是回防不及导致姜堰身死,这是事实。
他思绪万千,到最后长叹一声:“王爷,或许你自己也很后悔吧!”
这是一句没人能真正听懂的话,也许只有姜山河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宋老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大雨刚过,天气寒凉,为何坐在此处吹风?”
宋知命正想的出神,身后传来一把浑厚的声音。他回过神来转身看去,来人身材高大挺拔,一头长发束成流云髻,身穿便服,却威武凛然,来人正是庞正奇。
宋知命深深的看了庞正奇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庞将军为何也不早作休息?”
庞正奇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职业所在,不敢掉以轻心。”
宋知命听后眼神慢慢变冷,他没有说话。
但是庞正奇却打着哈哈,开口说道:“我在帐外看见宋老独自一人出来,担心宋老安危便跟随而来,远远看见宋老出神,不敢打扰,所以只能远远的看着。”
“但是夜已过半,在下担心宋老着凉,又碍于没人说话,便出来陪陪您啦。”
宋知命面色平静?双眼直视庞正奇,说道:“是担心宋某人吧?”
庞正奇听了一脸诧异,宋知命继续说道:“刘敬临死之前问过王爷,他问王爷你庞正奇,孙木梁,我,还有刘敬,为什么王爷独独不信任他?”
“你猜王爷怎么回答他?”宋知命说完目光幽幽的看着眼前的庞正奇。
庞正奇不知道此事,只是匆匆知道刘敬是奸细!他有点茫然为何宋知命要说给他听。
宋知命微微一笑,不等他回答,独自说道:“王爷呐,他只说了一句‘就是不信任你’便一刀插进了刘敬的身体!你没看到,当时王爷是多么果断,根本没有一丝的犹豫就把刘敬杀了,我到现在还背浃生寒!”
庞正奇心中一紧,心中不停地思付着,最后他拱手下拜道:“是在下失礼了,宋老莫要见怪。”
他说得非常认真,说完后一直弯着腰。宋知命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叹道:“无需如此,过来坐下吧,你职责在身我便不怪你。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有异心便活不到现在,你懂我意思吗?”
庞正奇站直身体,不卑不亢地回答一声后走到宋知命旁边坐下。
他确实是看到宋知命出了军帐然后悄悄跟来,却不是担心他受什么风寒,而是怀疑宋知命。但是他观察良久,宋知命就一直坐在那里出神,没有任何异动。
他慢慢打消了继续跟随的念头,决定出来再次试探宋知命一下,只是刚才听到宋知命所言,再联想到刚才宋知命的所为,他如梦方醒。
姜山河不信任的人,能在王府生活数十年吗?
但是他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正如他所说,他职责在身,不得不怀疑所有有可疑的人!
庞正奇坐下后叹气说道:“我认识刘敬已有十年,他为人耿直对大将军更是忠心,想不到却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宋知命不知怎么回答他,此时河边却走来第三个人。
孙木梁说道:“刘敬并不是愚蠢,你跟他同时进得冲锋营,现如今你是将军,他却还只是都尉。人生在世,一为钱,二为权,皆无对错,他只是走了一条你我皆不愿意去走的路而已!”
孙木梁说话之时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坐下,只是他身边的庞正奇面色有点尴尬。
庞正奇讪讪地对宋知命说道:“在下自知一人必然不是宋老对手!”
宋知命没有什么感觉,语气依然平淡:“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听说前些天你们遇到山匪了?”
庞正奇哼哼一声说道:“那些只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不过要不是他们的阻拦我们早就可以杀回来了,不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宋知命静静听着,但是孙木梁却说话了:“看他们只是百来人,但是行动却整齐规范,不像是普通山匪,杀人手段很高明,武器又极其特别,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三爪倒钩,看起来倒是像.......”
“勾陈!”
“不错,可是他们皆以甲覆面,看不清模样,此外世间武器千百种,他们手上的武器虽然是倒钩,可勾陈卫武器并不是这种,我们不能断定他们是勾陈卫!”孙木梁难为的说道。
“如果阻拦你们的是勾陈卫的话,恐怕事情会更复杂。王爷没有过问此事?”宋知命疑惑的说道。
孙木梁悠悠叹道:“只是叫我们不要再查了,我方才暗示了他,可是毫无意义。”
没有人再说话,三人沉默的看着沃沃而流的小河,心思各异。良久,宋知命率先起身向军帐走去,孙木梁跟庞正奇相对而是,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苦笑之色。
“真是枉做小人了!”
“可是王爷应该会心安!”
宋知命远去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有点倨偻,他心中想到:原来王爷还是怀疑自己啊!
他想了一下,呵呵的笑了笑,轻声说道:“至少没有当面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