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骏追出洞口后虽然天已微亮,但因白猴的毛色与大雪的颜色混在一起,以至于肉眼难以分辨,仅能加快脚程拉近距离才不至于追丢。
但白猴的行动却十分的灵敏,一路上借着树枝摆荡跳耀,使得侯骏短时间难以迫近。
天色逐渐变亮,侯骏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不速之客」,一身毛色雪白,身形较一般猴子来的大,与其称之为「猴」不如称之为「猿」还来的恰当。
落雪渐小,侯骏渐渐缩短与白猿间的距离,就在接近到约三尺之时,猛地提起无缺朝白猿后脑砍去。白猿头也没回,仅单纯靠动物的本能,唧叫一声后手拉树枝倏地改变方向躲过一刀。
无缺劈上树枝,手臂粗的树枝立即应声而断,震落大片积雪。
侯骏脚蹬树干改变方向继续往白猿追去,虽然刀劈落空耽搁了点时间,但他与白猿的距离却没拉的太远,几个踏越之后再度拉近二者间的距离。
有了前面几次扑空的经验之后,侯骏这次不急着出手,双眼紧锁白猿耐心地等待出手的机会。
白猿受到惊吓后逃窜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心急着想摆脱在后追赶的侯骏。在迅速攀越几棵树后突然跃往左前方一颗较远的树,心想若是成功将可顺利摆脱侯骏,不料因距离太远加上树枝上的积雪过多因而手滑落空,身子突然落在空中无可借力,眼看就要往下坠地。
侯骏见机不可失,无缺闪电劈下。
白猿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发出尖锐的凄厉叫声,眼看便要刀落血溅,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刀下留情!」
一颗雪球击中无缺,撞离刚猛的刀势救了白猿一命,白猿安然落地滚了一圈往来人处跃去。
「来者何人?」
侯骏心中讶异什么人内力如此雄厚,竟能以一颗柔软雪球撞离无缺,连忙侧转刀锋面向来人提防对方再次来袭。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跟畜生计较,非要他小命不可呢?」
侯骏往来声处看去,只见一白衣女子赫然立于树枝上随风飘逸,心想如此荒郊野岭哪来的女子,若不是大白天的还以为遇鬼了。
白猿爬上树枝依附在白衣女子旁状似亲密,侯骏见状问道「这猴子可是姑娘养的?」
女子听闻笑道「它是山里的小孩,怎么会是我养的?」
侯骏见眼前白衣女子年约豆蔻,容貌清秀,笑起来脸颊二侧浮出梨窝,陷在白里透红的皮肤上,犹如一颗鲜嫩多汁的水梨。
「姑娘跟这猴子熟吗?」
「你说黑毛?当然熟啊!我们从小玩在一起怎会不熟?」
「黑毛?他不是白的吗?」侯骏疑惑道。
「它小时候毛是黑的,后来才变白的,我们从小叫黑毛惯了,所以即使现在毛白了,我们还是叫它黑毛。」
「黑毛变成白毛,可真稀奇。」侯骏心里想着。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干嘛要对黑毛痛下杀手?」
白衣女子收起笑容质问,侯骏连忙解释「在下并不是要故意找碴,而是它偷了我们的东西,所以才追着它不放。」
「偷东西?它偷了啥?」
「黑梅,一朵黑色的梅花。」
「噗哧!」梅儿忽然掩嘴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侯骏心中不解。
女子笑道「你是说黑梅吗?」
「嗯。」侯骏点头
「如果真是黑梅的话,那是你偷它的东西,怎么会反过来说它偷你的呢?」
「我偷它东西?没啊,姑娘!明明是它趁夜从我朋友身上偷走黑梅我才追出来的。」
「你知道黑梅可是大雪山的独有种吗?全天下就只有这里有,所以分明就是你们上大雪山来偷采黑梅,被黑毛发现抢了回来才追杀它,对吧!」
白衣女子把手插在腰上跟侯骏理论,在旁的黑毛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叽叽喳喳叫着帮腔。
「要不然你说,你们的黑梅从哪里来的?」
「这…」侯骏一时吱呜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还是我们找你那个朋友对质去。」
女子气冲冲地从树枝一跃而下轻落于雪地上,拉着侯骏的手便要走。
「姑娘,我那朋友身受重伤,不方便说话的。」侯骏被女子的纤纤细手牵着,一阵暖香,不由得害臊了起来。
「受伤?这好,我刚好会治伤。走,事情总要有个水落石出,看谁对谁错。」侯骏硬是被她拖着。
「往哪儿走?」
侯骏心想「莫时秋刚好需要个大夫,这姑娘会医术搞不好能帮他疗伤。」遂道「左边这条路,姑娘跟着我吧!」
侯骏轻轻挣开女子的手,领着她往左边一条小径走去,一开始还担心她跟不上,后来见她走起山路来气定神闲的毫不费力,遂提气施展轻功想测测她的底,没想到女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有任何吃重的感觉。
「姑娘轻功使得真好!」
「什么意思?」
「方才姑娘立于树上之时,身形随风飘动毫无颠簸,现在加快脚程赶路亦脸不红气不喘,这等轻功修为不是你这年纪应该有的。」
「喔,你是说这件事啊,这哪有什么了不起的,跟姑姑比起来还差远的呢。」
「姑姑?」
「嗯,但不是亲姑姑,我是她捡来养大的,但她不让我叫她娘,只能叫姑姑。」
侯骏一听对方也是孤儿,心中升起亲切的感觉。
「原来如此!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
「我叫梅儿,梅花的梅。你呢?」
「在下侯骏,来自BJ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包容。」
「BJ离这儿有一段路啊。我曾经听姑姑说过,BJ是个繁华的大城市,很热闹的。」
「是啊,BJ的确很繁荣。」转头问道「姑娘没去过?」
梅儿嘟嘴摇头。
「想去瞧瞧吗?」
「当然想,但是姑姑肯定不会肯的。」梅儿顿了一下道「而且这里还有黑毛,跑太远的话我会想它们,舍不得的。」
梅儿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想的,侯骏从其落寞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的心思。
转眼洞穴出现眼前。
「到了,就在前面。」侯骏领着梅儿离开小径走进洞穴。
二人进洞后见莫时秋安然的睡在角落,二匹马儿发出嘶鸣显得有点激动,侯骏走近轻拍马背安抚情绪,以免它们的叫声吵醒莫时秋。
「这二匹马儿很骏啊,有名字吗?」
「这匹红褐色的是我的马儿,叫『靖禾』;我朋友的是另一匹黑马叫『绝尘』。」
「靖禾及绝尘,名字可真好听。」
梅儿摸了摸马背后走向躺在角落的莫时秋,见其脸色涨红如血发觉事态严重,赶紧伸手触摸他的额头。
「你朋友烧发的很厉害。」
「发烧!怎么会,刚出去的时后还好好的。」侯骏担心地趋近关心,见莫时秋呼吸急喘,有些吃力。
梅儿翻开莫时秋上衣见到肩头及腹部各有伤口简略地包扎,拆开检视后道「这不是受风寒引起地发烧,而是伤口发炎了,必须赶快给他医治,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梅儿再看伤口的切痕,讶道「这伤口是被弓箭所伤?」
「姑娘好眼力,这伤口的确是被弓箭给射穿的。」
「这箭的力道不是普通的强横,居然可以直接把人体给射穿?」
侯骏苦笑「我们遇到了十分难缠的敌人,幸得我俩连手将他逼退才能保住性命。姑娘有办法救他吗?」
「有是有办法,不过我身上没带药,必须回去一趟,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侯骏点头道「有劳姑娘了,路上请小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郑和返回内官监后立即召见赵屏,后者接令后急忙赶来,见到郑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皇上他...他...有没有...」
「赵叔别急,先喘口气吧!」
当赵屏还在努力的调整呼吸时,郑和开口道「皇上还不知道龙镇被盗的事,但东厂肯定已掌握了某些情资,只是不知道有多深入而已。莫时秋那儿仍然没有消息么?」
赵屏摇头「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去搜寻了,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郑和皱眉道「这是不能再拖了。赵叔您尽快帮我安排,我必须马上出宫去趟TJ见孤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侯骏将布以雪水**擦拭莫时秋全身试图为他降温,此时的他身体已有如炭火般烫手。
「莫兄撑住啊。」侯骏轻声为莫时秋打气。
「马...叔叔...」
莫时秋梦呓,侯骏心想「马叔叔?」
「别丢下...我啊!马...叔叔...,我爹娘呢?马叔叔...你说啊!我爹...娘呢?」莫时秋语调极为惊恐,状似做了恶梦。
「莫兄你作恶梦啦,莫兄...莫兄。」侯骏轻摇莫时秋但没能将他摇醒。
此时梅儿正好从外返回洞穴见状问道「他怎么啦?」。
侯骏回头看着梅儿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做恶梦发呓来着。」
「来,我看看。」
梅儿蹲下看了莫时秋的状况后道「他越来越严重了,已经烧到有点神智不清了。来,你帮我先把他的衣服解掉。」
侯骏脱掉莫时秋的上衣,梅儿先以雪水小心翼翼的帮他清创,再从带来的陶罐里取出暗青色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帮我取些水来。」
侯骏递了一叶雪水,梅儿和着她从怀里拿出的药粉喂莫时秋喝下。
「服药后他的烧会退得很快,但伤口愈合可能会慢些。但别担心,这金创药是姑姑精心调配的药方,药效很灵的,二天之内伤口应该就会愈合。只是我看他肩头的伤好像伤到了筋脉,以后右手应该使不上力了。」
后骏讶道「使不上力!那他以后要如何使剑?」
「可能没办法了,不过至少命保下来了不是吗?」
侯骏听完后难掩失望神色,梅儿安慰笑道「没那么严重吧,右手不能使,还有左手啊,只要命还在这些都是小事。」
侯骏看看梅儿,比起同样是孤儿的自己,实在乐观太多了。
「唉,这也是他的命,但就像姑娘所说的,他至少活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作打算。」
「不过今天真的要感谢姑娘出手就时秋一命,若不是你时秋恐怕...」
侯骏话说到一半莫时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咦!」梅儿神色突然慌张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梅儿没有答话一个箭步赶到莫时秋身旁,见他已然咳出鲜血,急忙伸手听其脉搏。
「糟了!」
「什么事糟了。」侯骏来到梅儿身旁紧张地问。
「箭不单只是割断他的筋脉而已,强横的内劲更震伤他的五脏六腑,这得赶快找高明的大夫医治,否则他将活不过明天。」
侯骏震惊道「活不过明天?」
「依我来看内脏可能已被震碎,我真的无能为力。」接着自责地道「我实在太过大意了,只看了外伤,却没注意到内伤的情况。」
侯骏安慰道「这不是姑娘的错,咱们素昧平生,你能帮忙我们已感激万分。」
「我得赶紧趁雪停了带他回京找大夫去。」侯骏急忙从马匹上取下长布包覆莫时秋。
「他伤得极为严重,从这里赶回BJ恐怕会来不及,更何况这一路都是颠簸的山路,对他的伤口而言更是不利。」
「再怎么不利也得赶回去,这是他唯一生还的机会,否则在这荒郊野岭下只能等死。」
对曾是军人的侯骏而言,断然处理危机是最基本的能力,在战场上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思考,必须立即判断状况,做出最佳的决定。
「或许......」梅儿欲言又止。
「或许什么?」侯骏抬头问道,只见梅儿摇头低头不语。
「姑娘有难处我可以理解,只是人命关天,如果真有办法就请直说吧。」
「我没有法子可以救他,不过或许姑姑可以,只是姑姑她从不见外人的,要他出手救一个陌生人更是难上加难......」梅儿表情甚是为难。
此时后骏已将莫时秋捆好,转身对梅儿道「姑娘已经帮很多忙了,再为难妳实在过意不去,我决定尽速带他返回BJ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侯骏将莫时秋安置在绝尘背上,自己则跃上靖禾,对着梅儿道「后会有期了姑娘。」
「驾!」侯骏大喝一声二匹骏马同时箭步飞奔,眨眼便消失在梅儿眼界之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李权约了高子闽在东厂见面,一见面李权便抱起怨来。
「皇上跟郑和的交情好到让人嫉妒啊,一整个下午都在叙旧,完全没咱家说话的份。」李权眼现妒火。
高子闽疑惑道「皇上没采纳咱们给的情资?」
李权摇头「一开始皇上还半信半疑的试探,中间也曾动了杀机,但最后却和缓下来。皇上表面上看起来冷酷无情,但实际上内里却是个念旧之人,面对已跟随他多年的郑和仍下不了手。」
「果然事情的结果跟厂公事前所猜测的一样,不过郑和还是没露出狐狸尾巴。」
李权双眼瞇成一线缓缓地道「郑和跟狐狸一样的狡猾,想要打他的底必须多用点工夫。不过......」
高子闽原本以为这次的对话已暂告段落,但听李权的口吻似乎还有下着。
「今天在皇上那儿,郑和听到最近南下西洋遭遇风难的事件之时,身体背脊微微隆起,显然动了真气,他以为这点微幅的气劲改变没人察觉,他或许可以瞒过皇上,但却骗不过咱家的这双老眼。」
「照厂公这么说来,我们是否应该朝这方面着手去查?」
李权双眼杀机大盛「咱们的确该往这方面去查,我直觉『孤叟』应该是郑和此次秘密行动中最核心的关键人物,我们可以先从这老家伙下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侯骏离开大雪山后朝京师的方向快马加鞭而去,途中颠簸崎岖,所幸『绝尘』深具灵性,一路上极力避开颠簸路面,保持姿态平稳,使莫时秋得以安然不至影响伤势。
此时天色渐暗,侯骏算一下时间应该可以在入夜之前到达官道口的『东北驿站』歇息一会儿。
毕竟一天的折腾下来人跟马儿都累了,吃点东西再上路不至于会耽误多少时辰。
『东北驿站』破旧的旗帜出现眼前,侯骏伸手去拉绝尘的马缰将速度减缓,缓步踱进驿站。
进驿站后,侯骏发觉天色已暗但驿站灯火未明,直觉有点不太对劲,下马将二匹马系在桩上,走进店里拉高嗓子大喊「有人在吗?」
良久没人回应,侯骏再喊一次「店东的在吗?今天有营业吗?」
依然没人响应。
侯骏返回系马处,从包袱里取出火石点亮蜡烛后再步进店里。
「没人在吗?在下想讨个水喝不知可否!」
「看样子真的没人。奇怪,店东不在店里既不锁门也不贴告示,难道真不怕盗匪行抢?」
「算了,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后赶紧赶路,大不了留绽银子便是。」
侯骏往店里头走,绕过柜台来到后方的伙房,还没进门便闻到一股焦臭味。
「什么味道这么臭啊?」
一进伙房后赫然发现一具尸体斜靠在灶炉边,尸体半边已被火烧得焦黑。
侯骏仔细一瞧发现这人竟是东北驿站的店东李掌柜,蹲下查看发现尸体除了喉咙被扯烂及胸前衣襟有被拉开的痕迹之外,其他地方均完好如初,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似乎遇害时没有做出太多的挣扎。
看状况显示李掌柜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之下被凶手猝然袭杀,毙命后倒落在炉灶上,引来灶火焚身烧烂了半边身,凶手临走前还拉开衣襟取走某样东西,手法极为干净利落,应是高手所为。
「什么人这么凶残?为了抢银子也不用杀人吧,况切一个边境小店能有什么钱。」
侯骏正在嘀咕的同时店外突然响起马鸣声。
「糟了!该不会是盗匪又折返回来。」
侯骏起身朝店外飞奔,行进中大刀无缺已从背后抽出握在手上,一踏出店门刚好撞见一道白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扑向绝尘。
侯骏从来人身形认出他的身份,双手高举无缺跃向半空中大喝道「住手!完颜努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