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空送莫时秋到渡船头,乌云掩映,看似欲雨,一层薄雾伏贴湖面,郁绿淡青,不禁让人犯起离骚。
「师父,您老人家多保重。」
「偏乡僻壤、枯肠老僧有什么好挂心的,反倒是你,前途茫茫,吉凶未卜,才应该多加注意。」智空宛如慈父叮咛游子。
「徒儿会小心的,请师父您放心,待我取回『道余录』后,再来陪您道家常。」
智空一听到道余录,突然升起一把无名火,忿忿不平地道「为师不知道王宾到底在搞什么诡计我苏东坡的字画他也拿了,现在又迫你帮他取书,这样欺负我师徒俩,简直欺人太甚,我待会肯定找他理论去。」
莫时秋见智空气到牙齿「咯咯」作响,怕他气坏了身体,连忙解释道「师父您就别找他理论了,他没使啥诡计,是徒儿跟他交换条件,反正我也得回京一趟,去看看我兄弟侯骏的状况,要不然这几天心一直挂着也不是办法。」
「交换条件?」
「因为他知道徒儿要寻之人的下落,所以才答应帮他取回道余录。」
「原来如此,为师还道他拿什么威胁你呢。」智空趋前扶着莫时秋的手柔声道「徒儿千万要听为师的话,凡事随缘莫要强求,求曲才可趋吉,隐悔方能避凶,知道了吗?」
莫时秋点头道「徒儿会铭记在心,不忘师尊教诲。」
「好,好,去吧。」智空至此方才放心,松开莫时秋的手送他上渡舟。
莫时秋踏上轻舟,随着船撸滑水渐渐远离西山岛,飘渺峰慢慢缩成方掌可握,遥望岸头隐约可见智空被水雾遮蔽的瘦长身影,依然眝立在渡船头,心还遥挂在自己身上。
「小哥要离开西山啦?」
船夫突然开口,莫时秋听声音熟悉,上下打量道「您是....?」随后蓦地忆起「我想起来了,你是当初载我上西山岛,途中还详细介绍太湖奇景的那位船老大,对吗?」
船夫点头裂嘴笑道「是啊小哥,就是我。」之后收起笑容,貌似好奇的轻声问道「小哥此趟见到『医王』王宾了吗?」
莫时秋点头微笑道「我不只见到了王宾,西山五怪里除了『盗帅』以外,全被我遇上了。」
「你说什么!西山五怪全让你给遇上了?」船夫不可置信的看着莫时秋。
「小哥你可别说大话含糊弄人啊,西山五怪平时要遇上一个都如登天般困难,你才来几天,又是初次上岛,怎么可能就全给遇上了。」
莫时秋见船夫不信所言,洒脱笑道「我不但全遇上了,还拜了其中一人为师呢。」
船夫受不住惊吓,腿软跌坐舟底,撞的轻舟剧烈摇晃,脱手的船撸还差点掉进湖中,幸好被莫时秋一把接住,否则将无桨划舟。
「船老大为何如此震惊?」
船夫咽下几口唾液后道「你说..你拜了他们其中一人为师?他们可都是凶神恶煞,小哥你不就...」
讲到此处,莫时秋终于明白为何船夫会有如此惊恐的反应,笑道「是啊,他们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船老大如果以后必须上岸办事,可得小心点,别遇上他们了。」
莫时秋心想保持西山五怪以讹传讹的荒唐传说,或许对智空他们而言反倒是种保护色。
忽然心中念起一人。
「船老大,我不到北岸去了,劳驾改道至东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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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剑庄在苏州城里算是著名地标,莫时秋站在巍峨耸立的剑庄大门前,感到气势滂礡雄伟,心想不愧为苏州的名家大户。
老管家阿福熟悉的身影,从庭院深处匆匆忙忙的跑来。「啊呀,恩人快请进,老爷在里头等着呢?」阿福紧握莫时秋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莫时秋轻拍阿福的肩膀道「老管家别急,时秋乃因要回京师,才顺道探访老庄主。跟之前同样鲁莽没事先告知,失礼了。」
阿福连忙晃手摇头道「恩人怎会如此见外,您不弃嫌,移驾至此我们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会失礼,太乙剑庄的门随时敞开欢迎您来。」
老管家阿福恩人长恩人短的叫,莫时秋听的极不习惯,遂道「老管家别叫我恩人了,叫我时秋便得。」
结果反倒是阿福不能接受,义理当然地道「这怎么成!您帮剑庄讨回太乙剑,此情恩重如山,当然是我们的恩人,小人怎能直呼恩人名讳呢?」
莫时秋拗不过他只好顺从他意。「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先见唐老庄主去,别让他等太久了。」莫时秋扶着阿福的背示意请他带路。
二人一老一少一路畅谈迎回太乙剑后剑庄这几天的变化,莫时秋环顾四周与之前比对,气氛上的确有所改变,至少现在看起来有生气多了。
约莫半盏茶时间,二人穿长廊来到大堂外,阿福恭敬地请莫时秋先行进堂。「恩人请,老爷已经在里头等了,我先去砌壶茶就来。」莫时秋作揖踏进堂门,见唐庸早已立在堂中等待。
「莫大人。」唐庸见到莫时秋,脸上堆满笑容,客气地向前迎接。
「唐老庄主,打扰了。」莫时秋作揖回礼。
「快别这么说,请坐。」
唐庸请莫时秋入座后自行返回主位坐下。「老夫正想找时间到京城去向莫大人致谢,但没想到莫大人却亲自来了,礼数未周,尚请大人见谅。」
「老庄主客气了,时秋正好要返回京城,途中路过顺道拜访,造成您的困扰了。」
「没的事,一点都不困扰。」
此时老管家端茶进堂,唐庸道「莫大人先喝杯茶吧。」
莫时秋客气一番后,端茶欲饮,一股炭焙茶香窜进鼻腔,闻起来细致文雅,见茶汤金黄带绿,透彻见底,小吃一口,顺喉回甘,随即口内生津,茶香满腔。
「这茶极好,只是时秋从未得闻。」
唐庸笑道「没想到莫大人也懂茶。这茶乃福建凤凰山所制,名为乌龙,有别于苏杭二州的碧螺春及龙井之生青,乃以碳火烘焙至半熟,喝起来茶中带有细致碳香,别有风味。」
「原来是乌龙茶,在下见长知识了。」莫时秋语毕再轻饮一口。
唐庸摆下雕有银花的茶盏,神情慎重地道「老夫尚未亲口向莫大人致谢呢,太乙剑回归剑庄这件事多谢大人了,尔后若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还请莫大人直说,我唐庸绝不二话,一定倾力相助。」
莫时秋作揖回道「唐老庄主切莫挂齿,莫某只是做衙门该做的事而已。」
唐庸听莫时秋讲到衙门,直摇头道「说到衙门,该办这件事的该是应天府,而非你顺天府。」
莫时秋之前曾跟唐玲玲谈过,知道唐庸对应天府极为不满,但同为官府,不得不帮忙打圆场。「不管那个衙门都一样,凡是大明朝下的事,都该视为己事,无分你我的。」
「莫大人这句话就真的客气了,我听丫头说莫大人为了讨回太乙剑,不惜以自己的宝剑交换,光这件事老夫便深深愧对大人。」
「丫头?」莫时秋不知唐庸所言是谁,疑惑皱眉。
唐庸「哦」了一声后笑道「丫头就是我家闺女的乳名,平时叫惯了,脱口而出让大人见笑了。」
莫时秋听到唐玲玲之名,想到从进门至今尚未见到她人,顺口问道「唐姑娘呢?怎么没见道她人?」
唐庸突然也感到疑惑「咦!是啊,刚才下人进来通报大人来访时,我见这丫头匆匆忙忙的跑回卧房不知做啥,这会儿大人都来这么久了,怎么尚未出来见客呢?」随即转身向管家阿福道「去请大小姐出来。」
「是,老爷。」阿福领命往大堂门外走去,才刚踏出门坎,便见唐玲玲突然现身门前。
莫时秋见唐玲玲一头乌黑秀发高卷成髻,雾鬓云鬟,耳下一对镶玉银坠耀眼夺人,白皙的脸蛋略施胭脂,白里透红,身袭雪纱长裙随风轻扬,身材玲珑有致,丰韵娉婷,有别先前所见英挺的模样,让他不由得地看傻了眼,脱口伊人芳名。
「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