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穿过林立的高楼,向右拐出这条干净宽敞的大街,一幢充满现代设计感的大楼出现在了眼前。“天星娱乐经纪公司”八个立体大字被镶在了大楼玻璃外墙的最高处。这八个字是手写体,笔力苍劲而流畅,似乎出自什么高人之手,与周围那些大楼上千篇一律、规规矩矩的印刷体形成了鲜明反差。
与其他商务楼一样,天星娱乐一楼大厅的角落里也摆着客用的沙发和茶几。此时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等待着与自己的经纪人见面。
她一头利落的短发,上身穿着简单的白T恤,下身是一条有些褪色的7分牛仔裤,清纯中透着率性,加上中性的长相,或许不少人都会误以为坐在这里的是个清秀的男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了30分钟后,原本一动不动端坐着的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转头望向窗外,看着来来往往、西装笔挺的上班族发呆。
自从上上个月《未来之星音乐大赛》结束之后,她就好像一直活在梦里。参赛、夺冠、被天星娱乐看中、签约……这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怀疑自己一辈子的好运都在这几个月里被用光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玻璃墙上,那上面映着自己的身影。这头短发是前两天应经纪人的要求刚剪的,当时也没有告诉她原因,不过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到啦……她瞟了眼自己发育得有些晚的胸,再看看自己的五官,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到这来的路上,时不时有大姐和阿姨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呢……或许公司也认为她打扮成男生比较有吸引力吧?想想真是心酸……
“韩梦琬?”一个响亮的男声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好不容易平复的紧张再次被唤起,她猛一回头,见一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正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这是个留着寸头的清爽少年,他咧嘴笑时一口白牙明闪闪的,两眼也眯成了一条缝,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喜庆感。
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个梳着娃娃头、长着小圆脸的女孩靠墙站着,那本该是娇俏的气质当下全被她一脸冷漠的表情给毁了。
少年保持着亲和力百分百的笑容,朗声道:“我叫张珉畅,是主持组的,”他又指了指身后,“她叫袁小霞,声乐组的。以后我们就是培训部的同学了,遇到了困难尽管来找我不用客气!”他说完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呃,好的,谢谢……”梦琬眨了眨眼,还有些不明状况,但仍礼貌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这时远处的袁小霞不耐烦地抬高嗓音说道:“畅畅,快走吧,上课要迟到了。”
珉畅回头应了一声,然后又转向梦琬,凝视了她几秒后,忽然收起笑容,严肃地低声道:“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放弃。”
梦琬被他这一百八十度的表情变化吓了一跳,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他再次扬起笑,冲她一挥手,接着便转身和小霞一起走入了电梯间。
这……什么情况?她心有余悸地盯着闭上的电梯门,揣摩着张珉畅那句话的意思。他似乎很肯定她一定会遇到什么糟糕的事。会是什么事呢?她突然灵光一闪,满脸惊恐——难道今天就会遇到潜规则吗!?
就在她脑里正精彩上演着以自己为女主角的各种潜规则桥段时,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身穿白衬衫和深蓝色西装裤的青年向她快步走了过来,有些抱歉地微笑道:“梦琬,不好意思久等了!”
梦琬认出来人正是多次造访过她家的经纪人林野,忙收起脑洞,起身道:“没关系的,林大哥。”
林野也是第一次见她这短发造型,一边走近,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喃喃道:“没想到会这么像……”
“您说什么?”梦琬疑惑道。
“呃,没……”林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转移了话题:“噢!都这个时间了,我们赶快上楼吧!今天想让你了解一下培训内容……”
两人来到电梯间,林野按下电梯的上楼键,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梦琬,我之前告诉过你公司想让你跟一个男孩子组团的事吧?”
梦琬心头一动,轻轻点头:“说过,今天是不是能见到他呢?”
“是啊,其实待会参观完培训教室,还想跟你们俩聊一聊今后的发展方向。”林野对她笑了笑,但他的心情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轻松。梦琬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这孩子都不行,那他真得放弃那家伙了……眼睁睁放弃这么一块璞玉,他真的觉得好可惜啊!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梦琬见林野摁下的“3楼”键的旁边写着“培训部”,在它上面的楼层旁还有些写着“艺人形象部”、“录音室”、“演播厅”、“后期制作部”、“公关部”等等看上去很有意思的部门名称。没想到这家创建没多久的经纪公司竟然会拥有这么全面的部门配置……
几十秒后电梯门打开,一扇玻璃门出现在了眼前。玻璃门后的大厅连接着几条深长的走廊。这些走廊呈“目”字形,四周的小房间被分为综合教室和多媒体教室,而中间的三间大教室则分别是声乐教室、舞蹈教室和表演教室。
“以后你要上的课大致有表演,舞蹈,形体,声乐,器乐,主持,节目制作,采编等等。”林野走在梦琬前方介绍道。
“不管属于哪个专攻组,都要上这些课吗?”梦琬有些惊讶,没想到还要接触那些“无关的”领域。
“我们公司想要培养的是偶像,虽然目前根据大家的天赋有分主持、声乐、演艺等等专攻组,但要想在娱乐圈的众多美女帅哥里脱颖而出得到大众的青睐,必须具备多种技能才行……”
他们一边向前走,林野一边为梦琬介绍每间教室的功能和上课内容,不久就来到了走廊尽头的舞蹈教室门前。
林野刚刚将门推开了一条缝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十分严厉的男人嗓音:“你们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舞步都学不会!回去以后真的有好好练习吗!?”
门前的两人动作一顿,停了几秒,接着默默地将门关上。
“我们还是等他们下课再进去吧?”林野有些气弱地小声道,梦琬猛点头表示赞成。
从门上的玻璃窗向内望去,少年们一个个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的坐在地板上默默接受着舞蹈老师的炮轰,可唯独有一个身穿黑T恤和黑色运动裤的男孩没有被骂。
过了一会儿,门被猛地打开,眉头紧皱的老师率先走了出来,一见到门口的林野,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你来了,”他侧头看了一眼林野身边的人,有些失望道:“不是一凡啊……他怎么样了?”
“你没见到他吗?他答应过我今天会来的……”林野一愣,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过了几十秒,他咬牙切齿地放下了手机:“这个臭小子居然给我挂断了!”
舞蹈老师靠着墙,看着刚刚被骂的学生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走出教室,忍不住从裤兜里掏出被揉得皱巴巴的软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缓缓道:“如果每个人都像一凡那么好教就好了……”
这个一凡……会不会就是她的搭档?梦琬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勾勒他们口中那人的模样。
“他来了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嗓音,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边,见那黑衣黑裤的男孩一边穿鞋子一边说道:“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在厕所见到他了。”
“是吗?”林野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立刻对梦琬说道:“我们去休息室等他吧,约好的时间就快到了。”说着迫不及待地举步向前走去。
梦琬追着林野离开时,隐隐听见身后那男孩问道:“老师,我跟季一凡比谁的天赋更高?”
没能等到老师回答,她已经来到走廊尽头,随着林野进入了一个小房间。
一进门,还没看清房间的构造,她便听林野惊叫道:“呜哦,吓我一跳!你怎么睡在这!”
梦琬忙循声望去,见房间一侧的长沙发和书柜之间的缝隙里伸出了两条腿来……
“你真慢……”也许是因为才睡醒,这句含糊的抱怨带着点沙哑,性感得让她的心莫名一悸。
林野走到沙发那头,蹲下身拍了拍从梦琬的角度无法看见的那张脸,轻声说道:“快起来,我带她来了。”
她听见那人“啧”了一声,沙发这头的两条长腿不情愿地曲了起来,然后——“啊哟!我腰扭了,快、快拉我出去……”
“哈?!”林野满脸黑线,一把拽住了那两条乱挥的手臂,猛然向后一拖,伴随着“哎哟!妈呀!哦!你轻点!”的惨叫,梦琬终于看见了这个传说中的问题儿童的真面目……
那家伙到现在一只手里还拽着一本漫画不放!他的另一手扶着腰,弓着身子,眉头紧锁、紧闭着眼、咬着牙、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可就算是这么扭曲的姿势,也丝毫没有减少他那张脸带给梦琬的震惊!
这男孩一头蓬松的短发被染成了金色,乱糟糟的刘海下生着一对剑眉,眉下那双紧闭的丹凤眼上长长的睫毛正勾人心弦地微微颤动着,鼻梁英挺,薄唇紧抿着……这是一张比女孩子还要精致的脸,但却不失男孩应有的英气。要不是今天亲眼见到,她真不相信世上竟有人能生出这么漂亮的五官来!
捱过了一阵疼,少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正对上了她发怔的双眸——他看清她的样貌后两眼一瞪,刹那间像是把腰上的疼忘到了九霄云外,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目光如炬地钉在了她身上。
她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他……为什么要像见了鬼一样瞪着她?
“你……呃……”他张了张嘴,像是受惊过度般,一时只能发出单音节来。
“怎、怎么了?”她向站在沙发旁的林野投去求救的目光,后者抿了抿嘴,拍拍问题儿童的肩,轻声道:“她叫韩梦琬,比你大一岁,是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林野特别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林野的话一落音,那两道着火似的目光立刻向她的胸前扫了过去。梦琬浑身一僵,一时不知道该护胸守护自己的清白,还是该让他好好看看来证明自己的性别……最后只能尴尬地咳了一声,希望能唤醒对方的良知。
“真的……是女的?我怎么觉得胸很……”他还没说完便被林野狠拍了一下头:“是女生!没有错的!你现在已经算******了啊!”
那家伙呆滞的目光慢慢清醒起来,他又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梦琬的脸,眼中疑惑渐渐褪去,最后终于移开了目光。
“……果然……是不可能的吧……”她似乎听见他用极微弱的声音说道。
眨眼间,那双美到令她惊叹的眼眸抹去了所有情绪,又变回了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