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绵城。
暮春,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冷清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街道的尽头,靠近一片低矮山岭,有一幢古朴清幽、绿树掩映的两层红砖小楼,看上去像是高级退休干部的寓所,虽然时令已近人间五月,但小楼内外芳菲正盛,姹紫嫣红,一派春意。
一辆黑色S级奔驰轿车从街道上开来,缓缓驶入这幢小楼院内,驾车的是一个年约四十七、八的中年人,微胖,秃顶,一脸憔悴,眼里遍是红血丝,下车后腋下夹着个公文包。
而另一人看样子也有四十来岁,个子不高,面黄肌瘦,如果说一头油光闪亮的三七分发式很是惹人瞩目,他那只弯曲弧度不逊于阿拉斯加鹰隼的鹰钩鼻子足能让人过目不忘。
夹公文包的中年人扫视一阵眼前这幢两层别墅,目光落在入门处的一块约一米长的古铜色木牌上,上写着“驱领国学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看到这里,中年人眼睛一瞪。
“六爷,这明明是个公司嘛!你说的那个小天师,就在这里?”中年人望着鹰钩鼻说道,一脸无奈的表情。
鹰钩鼻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急撒!哪个给你说的天师不能开公司?疑者不来,来者不疑,我给你讲,我们这一行从不夸海口、打诳语!嘿嘿,你看看,公司名字有没有气势?驱领!驱动未来,领先世界!”
“这名字……难道天师开的是一家做互联网技术的IT公司?”中年人一脸黑线,“六爷你的名片上印的是‘趋吉避凶,消灾解难,祛邪破煞,猎尸捉鬼’,但这公司的名字——驱领,这不沾边嘛!”
“陈老板,你看看清楚哟,驱领国学文化!啥叫‘国学文化’?我给你讲,那可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和学问!”鹰钩鼻说罢一甩头,三七分头发随风飘扬,心想我才不会告诉你“祛灵”二字没法在工商税务登记注册。
陈老板点点头道:“行行行!六爷,其他我不管了,我想了那么多办法,找了那么多人,最后才找到你们,你们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现在心里……老实说,这心吊的紧的很,你说的那个天师,他到底——”
“好了好了,看你急的,走,进去吧!”鹰钩鼻再拍拍他,边说边踏上小楼前的九层石梯,回头又道:“我说过了,一个月前,老天师们告老还乡、解甲归田了,现而今这里由咱们小天师座馆。
“我给你讲,陈老板,吃我们这碗饭的,千万莫要以年纪论人,咱们小天师的手段本事也高的很,就是呢,毕竟是年轻人嘛,有点个性和脾气,规矩也多,你稍微担待点,不是在给你禳凶化难嘛!你退一步想想,经常跟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是个人脾气也都会怪嘛!”
“六爷说的对,对我们这种生意人来说,只要能办事,那就高人!说回来,没有脾气和规矩那还叫高人?敢叫天师?”陈老板连声道,跟着鹰钩鼻推门进了别墅。
别墅一楼似乎是个珠宝首饰展览厅,围成一排的玻璃陈列柜里,琳琅满目的尽是一些玉器、翡翠等装饰挂件,也有黄金和白银材质的器饰。
而在大厅东南角里的玻璃柜里,挂着一些写满了天书怪异文字的黄纸或布匹,也有一些牛角或某些动物骨头材质打造的片状物,其上也写满了天书。
大厅墙上挂着一些很有年代感的铜质长剑、斧头或是奇形怪状的长刀,一些搁板上放着诸多花瓶、鱼缸或是各种动物或神仙人物类的木雕作品,还有一些造型、色泽各异的石头。
鹰钩鼻见陈老板一脸迷糊,解释道:“这些东西就是我们‘驱领国学’明面上的主营业务,随身携带或家里装饰布局的辟邪法器、或是风水镇物,都是天师们开光加持过的。
“我给你讲,不要小看这些东西,都灵验的很,比如那块玉坠,如果和你本命八字配的话,你戴上它,一般的鬼邪阴物绝对不敢近你身,大多凶灾祸事也能避开!还有那些符箓,就是上面写满了咒语的,那就更加厉害了,我给你讲——”
“六爷,这些东西哪门卖的?我买几样!”陈老板急道。
鹰钩鼻摇摇头:“你没看到这么大一个陈列厅里,都没一个营业员?不单卖!”
陈老板一愣:“只能批发?也行,批发价怎么说?”
“咱们只卖给已合作过的生意客户,而且每人限购一件,懂了吧?”鹰钩鼻一脸自得地笑道。
“哦?什么叫‘已合作过’?”陈老板愈加不解。
鹰钩鼻道:“我给你讲,你这次来找小天师,你付了钱,事情给你解决了,那就是已合作过,你就能在这里挑一件,不过要看你的生辰八字配不配,天师会帮你挑选的。当然,这些东西都是要额外算钱的。”
“哦,是这样啊……”陈老板揉揉鼻子,“好吧,六爷,那就麻烦你快点带我去拜见你们小天师吧。”
“上二楼!”鹰钩鼻说罢踏上楼梯。
别墅二楼充满了家居感,有客厅,有房间,只是装饰的古色古香,举目尽是书画墨宝和古玩,尤其是大客厅或者说是办公厅里,摆满了各种瓷器玉雕,看其摆放的位置和数量,都颇有讲究。
陈老板当然没心思细品这些古玩和字画,他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办公大厅西北靠窗的一张宽大简约、色泽漆黑的木质四方桌前,一个年轻人正全神贯注地伏案奋笔疾书。
年轻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有些清瘦,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的笔直,两道剑眉紧蹙,倒使得他看上去显得很是英武,而眉下双眼陷的很深,瞳仁尤其晶亮,他这眉毛和眼睛,和被称作“六爷”的人的鹰钩鼻子一样,绝对让人一见难忘。
年轻人外着一件休闲外套,但里面穿着一件暗黄色对襟盘扣衬衫,像是件练功服,窗外虽是雨天,也有白昼之光透进来,沐浴在年轻人身上,让他看上去竟有些飘然出尘的庄肃。
“六叔,你自己看茶。”见到鹰钩鼻和中年人进来,年轻人略一抬头,冲鹰钩鼻说道。
鹰钩鼻朝中年人点点头,又望向年轻人道:“小醒,这个陈老板找了很多人,打探了一两个月,问到我们这来了,他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今天我把他带来了。”
“六爷给我说天师年纪不大,我哪能想到天师你这么年轻!久仰久仰了!”陈老板说罢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包小熊猫,抽出一支,走上前就要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摆摆手,示意不抽烟,头朝不远处的客人沙发一点道:“坐。”
陈老板看看鹰钩鼻,鹰钩鼻带他上前坐下,又从里间端出茶壶,给陈老板和自己斟上茶。
“六叔给你说过我的规矩了吧?”年轻人放下笔,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