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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寻根寻味 血亲

将圆满送上车后恩童没顺便在火车站给自己买回去的票,撑着一把遮阳伞走在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老街上。那条老街恩童记不得曾经走过,可是又觉的很熟悉。一下午就撑着那把遮阳伞在那条老街的几个小区小道里徘徊着。不知走了多少遍,伞外望见了一个又一个身影过去,好像是从伞上照射的阳光变得温和的时候,恩童放下伞弯腰捡起滚到自己脚下的球,抬头定眼看着已经奔向前来要球的小孩。

小孩2岁多,长得一副聪明机灵的样子很可爱,他也长着好看的鼻子。恩童不知道自己是笑着的还是凶着的一张脸,小孩跑过来时圆溜溜黝黑的眼珠子也是直勾勾的盯着恩童的,几秒小孩张开嘴“球是我的”,声音清脆干净像海边的风铃。恩童蹲下准备把球交给他,一个声音响起“叫姐姐”,这个声音是在犹犹豫豫中发出的,所以带着慌张的又紧又干,是惊讶?激动?还是不确定?几年不见这个人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原以为会是怎样的岁月催促,所以从伞下望见的面孔都看的那么仔细。晚霞翻墙照进小区打在她脸上,有种容光焕发的夺目,那是一种闪亮耀眼的东西---母爱。

房子比记忆中小,但是又比想象中要新,就如十二年前外公去世时第一次来到这一样,就连家具都如十二年前一样新。房间被小孩的玩具衣物打得有点乱,进来后小孩又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恩童,突然走过来抢走恩童手里一直拿着的球就跑到隔壁房间了。

“天赐,不准调皮”

小孩叫天赐,是上天特别恩赐的意思吧。恩童站在客厅中间望着已经跑开了的身影出神,直到听到“来,坐”才又回过神。也许是因为老街林荫,老区的老房子的幽静,炎热夏日的霞光透过花窗是温馨和煦的。从打开的窗户吹进一股风是清凉的,让这落日时分更像日出的景光,让人感觉到身体充满活力而心又尤其的平静。

恩童放下还剩半杯冰水,看见小孩从对面房间探头的小孩,又突然跑出来一下扑在她怀里。她轻轻拍打着小孩的屁屁,嘴里念叨着“这个小淘气,快坐好,这是姐姐,叫姐姐。”然后又对着恩童说:都说他长得跟一凡小时候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比一凡小时候淘气多了”

“听说一凡去年领证了,什么时候摆酒”

“你知道了,是一凡跟你说的?他们工作都忙,排不开假,他们原不打算摆酒,女方父母说要热闹热闹”

“哦,是哪里人?”

“你说一凡老婆啊,老家是福建的,父母都在广东做生意,他们也是在广州工作认识的”

恩童与她聊天时,小孩在她怀里扑腾着时不时转过脸眼睛盯着恩童,从小区进来上楼梯,小孩也是这样时不时转过脸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一杯冰水喝完了,恩童也没跟她聊几句,大部分时间听着她宠溺的语气训斥小孩,小孩不但不听,反而更闹腾。大约一刻钟过去了,她起身对着小孩说:听话,和姐姐玩一会,妈妈去做饭了,姐姐今天在这吃饭,你要听话不调皮。又问恩童“想吃什么,锅里煲着汤,我再去买点菜”

“刚提的不是买的菜吗?”

“下午出去玩回来的时候遇到推车叫卖蔬菜的,就买的两根胡萝卜,一颗圆白菜”

“够了”

“不远,就在小区楼下就有个小超市”

“天热,做多了也吃不完”

“我要吃烤鸡”小孩跑过去抱着她腿嘟着嘴说。”

“那要去火车站那边了,这个点早买完了,家里有排骨玉米,一会吃玉米”

“我要吃烤鸡”小孩不依不饶缠着她。

“来,我带你去”恩童起身朝小孩伸手

小孩抬头看着他妈,“他就是皮、熬人,你别管他”

“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恩童说着过来牵小孩的手。小孩之前那样的看着恩童好像只是因为好奇,没有认生分的意思,见恩童把手伸过来,也没再看她,拉着恩童的手就往外口跑。她在追着后面说着什么,恩童没有回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她看到一张喜悦满足的笑脸,或许是在心里浮现的这样一张脸。

小孩很活泼,拉着恩童的手下楼都是蹦蹦跳跳的,恩童口里的‘慢点’不知为什么就是没说出口,只是脸上的笑自己感受得到。一到楼下,小孩干脆甩开恩童的手奔跑起来。

“慢点”恩童情急下脱口而出马上追上。恩童记得侄儿圆满这么大点的时候自己上初中,放学放假也总带他出去玩,虽然不太记得带他出去玩些什么,但是肯定没像现在这样累人。小孩太活泼了,一路上蹦蹦跳跳跑跑停停又不让牵着,马路比较窄行人多,又有来往的车,恩童一路提心吊胆的跟着。小孩虽皮但是也聪明,过马路时总是主动抓住恩童的手。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了,她正在窗户探头望,小孩还没到楼下就叫‘妈妈’,她在窗口挥手,脸上是一种激动着的喜悦。

“有点远吧,天赐听不听话?”

“洗手在那边”

恩童打开水龙头,小孩把手伸过来,恩童握着那双软软的小手打上香皂,小孩迫不及待的在水龙头下冲洗两下就跑去吃烤鸡了。恩童一转身一条毛巾递过来,然后是弱弱的像是悄悄私语般“在这睡吧,房间收拾好了”

“吃饭吧”洗手间的空间有点窄,恩童突然有点呼吸不过来的慌张,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但是还是假装平静的说出了三个字。恩童记得小时候春节亲戚聚在一起吃饭时,总有几个坏人开着玩笑让恩童坐姨母旁边去,每次恩童都是生气的跑开。

恩童还未走到餐桌就听见她温柔的训斥:“烤鸡没切怎么就吃上啦。

“算了,就整只撕着吃吧”

“他呀,是被惯坏了,没大没小”她说话的时含笑的脸上是有酒窝的,浅浅的以前从没发现。也因为这么近这么亲密的看着她才发现她眼睛有那么深的鱼尾纹。

桌子上除了烤鸡,桌上有排骨玉米烫,呛炒圆白菜,还有一个胡萝卜炒肉。小孩手里拿着扯下的鸡腿,碗里还夹满了玉米。

“他就爱吃这种烤的炸的,正经的主食要求着哄着才吃一点”她说着将扯小的另一个鸡腿递给恩童,恩童说“他爱吃给他吃吧”

“他能乖乖的吃完一个就不错了”,小孩看看恩童碗里的鸡腿没在意,自顾自的吃着他的鸡腿,也不占多。

“就这几个菜,你多吃点,夏天多喝点汤”

“我自己来吧,他挑食啊”

“有点挑食,就是胡萝卜、苦瓜这类味怪的他不吃,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也不爱吃苦瓜”

“也不吃胡萝卜”

“我说得是小时候,长大就不挑食了”。她知道自己小时候不爱吃苦瓜,还有刚才紧张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在恩童心里流淌着暖暖的甜,这是幸福吧。小孩吃完一个鸡腿一个鸡翅还有碗里的玉米就看电视去了,恩童和她闲聊了几句,平常的像是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一样。这顿饭吃的很慢,吃得很饱。饭后恩童帮助收拾桌碗,被她拦下让她去看电视。

等她收拾完出来,手里拿着干净的睡衣毛巾和牙刷递给恩童,说“洗了澡会凉快些。”

热水器的水调得刚刚好,冲洗在身上很舒服,她过得很不错就好。身边有个小孩,不会让她感到寂寞。恩童冲洗玩出来小孩趴在她肩上已经睡着了。

“他还没洗澡”

“是啊,今天下午玩过头没睡觉”

“那要叫醒他洗澡吗”

“算了,我拿毛巾给他擦擦身,明天早上再洗”

恩童在她收拾好的房间里可以看见对面房间她给小孩擦洗的身影,佝偻着背那样小心翼翼的。不知道为什么恩童的记忆里她脾气不是很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可能也是缘由那些爱开玩笑的亲戚,有时亲戚没逗恩童的时候,她也会满脸期待的样子唤恩童过去,但是总没有耐心,叫几次不搭理她也会生气的走开,有时亲戚开的玩笑太没分寸了,她会板着脸说酸酸话。

恩童看着窗台柜上的照片,是她与他的年轻时候在海边照的,他们年轻的时候都很好看。房子是三室一厅,恩童住的这间应该是主卧,他们两住的,对面一个是客房改装成的儿童房,隔壁应该是一凡住的。恩童看她从小孩房间出来,恩童走出去想说什么来着,可还是没开口。坐在客厅沙发看了会电视,等她洗完澡恩出来恩童正准备回卧室睡觉。

“还早,再看一会”

“不了,明天早上赶火车”

“明天早上就要走,多待一天不行吗?”

听到明天一早走,她慌张的样子近乎祈求的语气,恩童从来没有这么想多陪她一天。

“看看吧,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长沙被称为四大火炉之一,8月的夏天地都被烤得脱皮,苍翠的大树的叶被烫伤打了卷。这样炎热的天也有温柔的时候,在太阳升起前的黎明时分,从打开的窗吹进的凉风像迟到的摇篮曲,在人与高温作斗争前将辗转反侧的人摇入梦乡。夏天还有一类惹人厌烦的家伙---蚊子。漫长的黑夜里搅和了别人的睡意,恩童在恬静的梦乡里,也被一两个讨厌的家伙偷袭了,轻轻在手臂上留下两个红印,表示还是他胜利了。

窗外的鸟叫了多时又没声了,刚感觉燥热的空气凉快了,恩童睡得香沉。

“啊,.....”

“别吵,听话,姐姐在睡觉”

.......

“早”

“把你吵醒了,吃点早餐,再去睡会”

“他怎么啦”

“他嚷着要去公园玩”

“我带他去吧”“不准顽皮,等我洗漱完带你去”

小孩看着在自己家睡了一个晚上的人,还是昨天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好像多了一份信任和友善一副呆盟的样子对着恩童点点头。

尽管天炎地热也阻挡不了来烈士公园得游人,公园树荫下的地盘被抢占一空。恩童只好带着小孩在公园的一个冷饮餐厅了休息。恩童吃完早餐带着小孩出门时已经快十点了,幸好打车过来时没堵车。出门时她就交代过他去公园主要就想吃冰激凌,买玩具,别买给他,一旦买一次他这一天就停不了的要这要那。恩童是没记住还是没放心上,又或者自己也曾是小孩感同身受,从进门时的风车、哈密瓜到公园小道上可爱的卡通图贴、塑料水枪,还有现在冷饮室的冰淇淋冷饮,恩童现在在小孩的印象里等同于哆啦a梦的口袋,但是就如同哆啦A梦是一件次品,所以有时会找不到想要的工具,常常在危急的时刻手忙脚乱。恩童也有连哄带骗将小孩强制的带离某处的时候,比如推着叫卖的不知名汽水贩卖摊,一群小孩在那翻爬的围墙。

翻墙爬树玩水都是自己小时候的特强吧,自己小时候也曾那样皮,不知也不解父母的担心受怕。在炎热的夏天也爱缠着母亲要钱买冰棍,好像也有玩累了没洗澡就睡着了的时候吧,睡着后母亲也会为我那样擦洗,恩童在冷空气吹着的冷饮室感性起来。昨夜被一两个钻了空子进来的蚊子搅和了睡意,在闷热的空气里辗转难眠,还有床头摆放的两张年轻的脸总在脑海里盘旋着,这样迷迷糊糊到天微明从窗户外吹进来一阵风,恩童才得以安眠。只是睡梦中听见急促的蝉鸣,脸上感受的热浪袭人突然之间平息了。醒来时窗户拉上了窗帘,空调是开着的,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毛毯,除了手上几个有些红痒的蚊子叮得包,也许昨晚的辗转难眠会忘得一干二净,还以为一直是这样香沉地一觉到天亮的。恩童睡觉很轻,可是今日黎明睡得很沉。

小孩吃得满嘴都是,恩童给他擦嘴的时候像两个小伙伴密谋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语气交谈着:“要是妈妈知道你吃了这么多冰淇淋,下次肯定不让我再带你出来玩的,那就再吃不到冰淇淋了”

“我还想吃冰淇淋,你明天还要带我来”

“如果你还想来这吃到冰淇淋,那今天在这吃冰淇淋的事就不能告诉妈妈”

“我不告诉妈妈,你也不准说”

“我当然不会说了,不然妈妈也会责怪我给你买这么多冰淇淋吃,但是妈妈肯定猜得到你吃了很多冰淇淋”

“她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你吃了这么多冰淇淋,中午肯定不会好好吃饭的,那妈妈就会猜为什么你不吃饭呢,肯定是吃了很多冰淇淋”

“那我好好吃饭,妈妈就猜不到了”

“对,所以中午我们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让妈妈猜出来,来打勾勾”

恩童走的时候,小孩正睡得香,还有轻微的孩子的鼾吟。下午四点钟的太阳不在暴躁也绝不温柔。她的挽留是依依不舍的迁就,她的固执是不可抗拒的温情。她没留住恩童,却一定要送恩童到火车站。恩童没能开怀的同她多相处生活几天,但是与她撑着同一把伞并肩走了一段路,一切早已释怀了吧。二十多年后两人脚印才同时印在同一条路上,成长的脚步,宽恕的步伐,放下的和重新装载上的皆是情深而至的果,因有情,多情,深情,化不开的血脉亲情,就此别过却像是重新来过。

接过她准备的满满当当的一袋吃食,从省城到家不过才3多个小时。

“我走了,你回去吧,天赐一会醒了看不见妈妈......”

“路上小心,里面有冰过的湿纸巾,还有”

“我知道了,我该进站了,你回去吧”

“好,有空多过来玩”

提着袋子的手作别总觉得太随意,在进站后的安检时回头,一直没放下去的举过头顶的手在人群缝隙中恩童看得格外清楚。行李放上传输带进行安检的十几秒钟足够恩童作一个漂亮的挥手作别的姿势,不知她是否看见,那就等再来吧。

下午六点多的太阳还那么艳丽丽的,透过火车窗户玻璃丝毫不掉色。恩童坐在靠窗的位子,不是节假日,但是火车上仍然满当当的,都是返乡上学的孩子,由爷爷奶奶带着的大多数。恩童四周涌现着的都是纯真的孩子的脸和慈爱的温暖的笑容。恩童也处在这样的亲情的幸福中露出自己没有察觉的笑。她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她围着围裙站在门口迎接的喜悦,是她摆上一桌饭菜招呼着吃饭时的满足,是饭桌上平静又温馨的画面,是明明不想吃了又怕秘密被发现嘟嘴望着自己机敏又无奈的缓慢进食的小孩。他那么可爱,虽然与他相处时间短暂,却好像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样。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间,但是已经足够多温馨的画面可以翻看。她低头在自己手上涂抹花露水,嘴里责骂蚊子的语气。明明是自己晚上睡觉不习惯开着空调才关了空调开窗的,她却怪自己纱窗没关好。她第一次握着自己的手,第一次感受她手心的温度,第一次看清她黑发中也夹杂着的白丝,她的关切声中藏着的来不及和没机会。没来得及参与自己的成长,错过了许多的关心关爱的机会。而现在自己就坐在她面前,索性就再做回孩子,还她一个童真的自己。小孩看着她给恩童擦花露水的地方问:

“为什么蚊子会咬你呢?妈妈说不听话蚊子才会咬他,你也不听话”

“不但是不听话的小孩蚊子会咬他,不好好吃饭的小孩蚊子也会咬他,你是个听话的小孩吗,身上有没有蚊子包啊?”

“我身上没有,我是乖孩子,你不是,蚊子咬你了”

“我也是个好孩子,昨天晚上咬我的是个坏家伙,蚊子也有好的和坏的你不知道吧”

“那坏蚊子为什么会咬你”

“因为他不听话”

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里面装着的是一片清澈的湖水,还有如海洋的广阔斑斓的世界。从此这双眼睛便住进恩童的心里,这段对话也会让恩童时常想起,坚守着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品性——童心不泯。只有在无知纯真的儿时一切的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的观念未形成,人的心才是最广阔的,眼睛里才能装得下整个大海,心中是五彩斑斓的世界。但是人会长大的,终有一天会这个世界不但有真善美,还有丑恶虚假,那时才知道能有一颗童心是多么的可贵。而人的愚昧、贪婪、恶毒、蛮横都能被这样一颗心宽恕谅解。可是恩童还未曾有如此修为,至少在面对她这个蛮横无理的婶婶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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