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你打的?”黄衣女巫孙延望着一室的精美武器防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都是晚辈的拙作。”荆放口气很谦虚,神情中还是显露出一抹得色。
剑术是神昼的国技,孙延拥有剑师的称号,和巫匠中的大师地位相仿,能得到她的肯定,对于一个铁匠来说足以为豪。
“鹫岭荆氏果然名不虚传啊。”孙延的下一句话更是让荆放受宠若惊,荆家的名号都传到神昼去了?
发现孙延的目光从一柄长剑上扫过时,荆放连忙将其托起,硬着头皮献上:“这是晚辈花了半年铸成的钢剑,取名鸣渊,不知能不能入得前辈法眼。”
孙延有些尴尬的举起长剑,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半饷看着一边一副潜心受教模样的荆放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放下剑负手望向荆放道:“剑确实是好剑,在昼国也是难得一见。”
荆放连声称谢,心中大喜,但还是更期待孙延能给些更实际的建议。
孙延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但我国剑士讲究的是一个以己为剑,以气为势,功夫到家摘花飞叶亦可伤人,家师从小教导在下不要拘泥于武器。”
荆放不敢反驳,但心头却是有些不舒服,孙延的话听来多少有些贬低武器的重要性。
孙延接着往下硬编:“除了那传说中的天诛剑,世间的剑在我看来并没有多大区别。”
荆放闻听天诛之名也是面露神往:“那可是赵家的祖传圣剑,神昼的镇国神器。”
孙延一看话题被转移了心中暗喜,装出一副高人风范微微点头。
荆放感慨道:“可惜十五年前讨伐大魔王陈叔夜一役后便不知去向。”
孙延有些意外道:你也知道这段历史?”
荆放点头接道:“晚辈生平嗜好读书攻史,对那场伐流之战也是多有探究。”
当今天下共有五国,东极南明西岳北海,以中央神昼为尊,但十五年前,神昼还叫天昼的时候,也和当时的四方国一样臣服于大陆霸主夜流国。而夜流国当时的制霸地位则来自于当时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国士家族家主陈叔夜。
相传上古时期人类尚处蛮愚时,大陆遍布妖兽为害,天神不忍便降下六件神器,被六位人类猛士获取,这六件神器附有六种属性的神力之魂,猛士借此斩妖除魔,开辟了六个部落,并用神器上的神力开创了六系巫术,人类得以繁衍壮大,也就形成了后世的六大王国。
这六个猛士的后裔代代执掌神器,一生研究巫武之道不执掌政权,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才是王国的顶梁柱,也就是现在的国士家族。
时光荏苒到二十年多前,夜流国的国士家主陈叔夜天资惊人,实力远远凌驾于六家高手之上。野心勃勃的陈叔夜将夜流国推到了大陆共主的位置还嫌不够,他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后人无法压制五国,便决心除去另外五大家族家主,将神器尽归于己手。
五国不甘坐以待毙,于是奋起反抗推翻夜流的统治,陈叔夜被五大家主围攻而亡,但当世第一人的临死反扑也让五国付出了惨痛代价,五大家主全部身亡,所有神器也都不知所踪,最诡异的是西越国的国士陆家,在伐流期间府上所有子弟都暴毙而亡死因不明。才有了今日的诸国局势。
估计是维护五大家族的面子,正史上都是记载五位家主死于伐流战事,但五主战叔夜的民间传说很多,爱好历史的荆放也有过考证。
“可惜陆家这一场横灾竟没流下一点香火,西岳国运也随之如同风雨飘摇啊。”荆放难得遇上一个可以谈史论兴衰的对象也是一顿滔滔不绝。
一只白玉一般的手掌止住了荆放的感叹。
“荆师匠,凡事皆在人为,不能因为陆家倒下就放弃图强,以你的手艺为武人尽善其器也是为国出力。”
荆放见孙延神色黯然,以为是伤感天阙剑下落不明,他展颜一笑道:“谢前辈赠言,我已经决定近日便前往鹫岭军部进献生平所铸器具。”
孙延宽慰一笑,拍了拍荆放宽阔的肩膀:“这才是大越的好男儿。”
荆放心中如沐春风,心想着神昼人果然和传闻一样心念大越。大岳资源广足,富人多但饱受战乱,于是很多国内豪族千方百计把子弟移民到神昼,神昼因为西岳提高了无数次户口门槛,但还是架不住西越人的热情似火。这些入了昼籍的西越人在神昼国内大肆散播西越人民饱受战乱之苦,呼吁人道主义关怀。笃信宗教的神昼人大多心地善良,不少人都被打动。
因此昼国向南明和东极施加了一些官方压力:你把人家欺负的差不多得了,别派太多高级巫师过去。都是几千年的老邻居,把人家打到活不下去多不好看。
这也是西岳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的重要原因。
孙延忽然想到以往听说荆氏的一个重要标签,随口问道:“对了荆师匠,你们家不是著名的巫术世家么。”
荆放嗟叹道:“晚辈家族确实世代打造巫术武器闻名,可惜本来要继承家业的小人和二哥都由于地眼关闭被卡在通玄境内。家业也因此衰败,说来实在心中有愧。”
孙延心中了然,宽言安慰几句,也是理解了为何偌大的荆家只有一个师匠和一个小孩。
荆放七岁开始学习巫术,从此每天不是待在书房就是工坊,再加上天性温吞淡泊,养成了不与人争长短只潜心于自己世界的性子,但不代表他心中就没有傲气,实际上他也不屑和一般俗人计较,但在孙延这个外国高手,而且又是女子面前,荆放还是升起了一股不愿被小觑的情绪。
他目光如炬,望向孙延说道:“虽然惭愧家道在小人手中中落,但小人被选为荆氏坊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一件稀罕物请前辈过目。”
孙延当然来者不拒,道:“师匠大可拿出让孙某开开眼界。”
荆放道一声稍等,便从库中翻出一具一个半手掌长的小木匣,铁匠巨掌小心翼翼将其翻开,露出匣内一柄外表无甚出奇的单刃小匕首。
但孙延的眼光如何毒辣,一眼看出匕首的稀奇处:“这匕首上有符咒。”
荆放双手举着木匣像捧着自己的新生儿:“如果只是一把符咒武器那也算不得真正稀奇。”
孙延心中称是,符咒武器在岳国可能还少见一些,她在南明却是不知见过多少了。
荆放继续说道:“前辈不妨试一试此物的符性,小人知道前辈是剑术大师,请您释放一下平时与敌交战时的杀气。”
孙延一听又是头大如斗,不过她也有对策,点头表示答应后她就在心中勾勒起那个人的模样,回想起与那人不死不休的仇恨,杀气自然弥漫了出来。
此时小匕首的锋刃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像被微风吹过的树叶一般细微但可见。
孙延瞪大了眼睛,她对巫术典籍阅览颇深,这种能力没有被任何形式记载过,是一种新的符咒!
“这是你的作品?”孙延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认识不久的铁匠。
荆放从孙延的眼中看出了期待中的东西,点头道:“我给它取名为避祸。”
天哪,孙延抓了把秀发,胡蒙乱跑竟然找到一位大师级巫匠,还是在巫术衰退年代诞生的,难道自己真的是天命所归?
这个秘密此前除了荆放自己,只有父亲和大哥知道,荆放已经是大师巫匠了,特长方向是感知型,九岁时荆放心中已经有了自己专属符咒的雏形,谁知赶上了陆家剧变,直到三年前,二十岁的荆放才把自己儿时的感悟付诸成型。并找大哥用这个符咒打造了三把武器,分别是大哥随身的佩剑,徐云庆的杀手锏,还有荆放自己珍藏的短匕。
“你不应该属于这里。”孙延望着荆放叹道。
荆放关上木匣,挠了挠头说道:“这个符咒还存在很多技术上的问题,由于我层次太低解决不了,才做了三把武器,就花了五千两银子,这个转化比根本没办法形成量产,荆某实在不敢让大师称号蒙羞,只求磨练自身技艺完善此道。”
“迂腐”孙延皱眉道:“你独处在边境小铺中当然进展缓慢,去王都,去三山口,去那些大器坊施展你的抱负。”
荆放神色黯然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国巫器铸造产业一直由国士陆家把持,十五年前陆家满门横死后,巫力凋零,很多技艺也随之失传,现在全国的巫器坊不是转业便是像小人家中这般名存实亡。岳国虽大竟不知去哪找一名大师级巫匠,小人早已决意待子嗣长大继承家业后便去往贵国再寻名师再让避祸现世。”
孙延才明白荆放苦衷,她沉吟片刻道:“你老婆都没有,等孩子长大太晚,去向官府申请经费和材料,孙某来助你一臂之力。”
荆放瞪大了眼睛问道:“前辈也懂符咒之道?”
“一窍不通”孙延摊手道“你可以教我,反正我巫力没问题。”
荆放面露为难:“那还是用小人家中财力吧,荆某受国家多年供养未有寸功于大岳,怎敢再去向官府要钱。”
孙延立马面露不快:“傻小子,你做的是留名青史功在万载的大事业,怎可如此瞻前顾后,听阿川说你二哥不是官府中人么,让他给你撑腰啊。”
荆放还是难以决断,他深知自己的避祸离完成还差得很远,研究符咒耗费金钱甚大,在巫术衰退年代收效又甚微。隔行如隔山,就算有孙延相助,完成避祸又谈何容易,他深感已被国家当闲人养了多年,实在不愿再向官府开口。
孙延看在眼里,想起那日在树林中听朱福说到荆老二不认兄弟之事,以为荆放因为此事为难,不由得心中火起,喝到:“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你二哥连兄弟都不认了?他在官府当着大官,叫你一个人守着这间没生气的铺子,让你这兄弟连这等要事也难以启齿,这叫作什么事……”
说到激动处只觉胸口绞痛,才想起自己身负嗔戒,抬手按在墙壁上面露痛苦之色。
荆放慌上前问道:“前辈怎么了,小人这就去叫医者。”
孙延摆摆手,过了一会缓缓起身寻一木椅坐下,面色凝重的对荆放说道:“傻小子你听我说,眼下又到风云际会之时,你这种人才对国家很重要,不要有顾忌争分夺秒放手去做,需知时不我予。”
荆放被一个小姑娘叫作傻小子只觉好笑,但听得孙延语气郑重,也没来得及细思为何一个昼人会对此事如此上心,只是连连点头。对孙延强调时间紧迫却是一无所知。
孙延叹口气道:“你可知道天下第一弓重新现世了。”
“啊——”荆放不禁惊呼出声。
什么样的弓才敢号称天下第一弓,荆放研究了一辈子武器当然知道,那是数千年之前天神洒落在极东大草原上的一钩弯月,被东方最勇猛的男子拾起负在背上开创了一个国家,这把弓名为朔月,这位男子名为姬巽,是东极的第一位国士。
伐流之战后失踪十五年之久的朔月弓回来了,荆放知道这意味着东极姬家将迎来一位名正言顺的家主,随着东极国力的上升,西岳边境的压力将与日俱增。
他又想起邹总兵与东极作战的计划,不由得后背冰凉,姬家新家主可能容许刚上位就在被欺负多年的西岳手上吃亏么?到时候长弓所向,只怕整个鹫岭都要化作一片血海。到时候连神昼也制约不了——朔月弓都回来了,大陆第一强国是谁还还未可知。
“前辈此言当真。”荆放郑重问道。
孙延点点头道:“我在东边有信得过的线人。”
荆放单膝拜倒:“请前辈解救鹫岭万千黎民性命。”
他将那日徐云庆所说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给孙延听,他自知自己不一定能取信与邹总兵,于是希望身份崇高的孙延前去化解这一场兵灾。
孙延听到土系民间巫师时,表面平静内心已是窃喜不已,她内心已飞快酝酿出一个计划,脸上却是面露难色道:“这个忙我也很想帮你,但我这趟来西岳身负重任不能在官方场合露面。你给我一天时间,我保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助你。”
荆放虽然心中忐忑也只能作罢告退。
见荆放走远,孙延起身便往后院走去。
阿川正在厨房淘米准备午饭,忽然听的一声叫唤,抬头瞧见昨天救了自己一命的好看姑娘正站在厨房外招手,连忙甩甩手走上前去。
孙延见阿川走近,往他怀中就塞过一张纸和一个锦囊,阿川连忙接住。
“小子,你说过要报我救命之恩对不对?”阿川像鸡啄米一样点头。
“那就帮我办件事。”阿川一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坚定神情。
“去这张纸上画圈的地方找到一家春风客栈,在楼上西北角点一炉檀香,等一个带着两把剑的男人出现便把这个锦囊给他,这事不准告诉任何人知道没有?”
阿川当然爽快应下,布置好这一切的孙延则在心中暗暗冷笑:好个陆准,居然混到军中去了,这下看你如何脱出我的掌握。
女孩俏丽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和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