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极人本意就是想寻衅挑事,一听南明人接话再乐意不过,带着戏谑的笑容说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毒将贺延展本来就是你们南明人的克星啊,也是我东极走运,边境上没有这一位煞神,侥幸保持了西线的不败战绩。”
这番话无疑把南明人和西越人都得罪了个遍,但由于东极现在势大,场间西越人都和荆放一般敢怒不敢言。
那南明汉子冷哼一声道:“看来落日原时隔十五年重新有主确实给你们给来了不少自信,不过以新弓主的性子,我看先感到麻烦的是你们的王庭吧。”
荆放心中一动,看来这南明人见识不低,知道姬家和东极王庭之间的这一桩隐情。
东极上一代国士姬明,风系巫术和射术都达到大乘之境,号称是千年以来最强的朔月弓主人,如果不是不幸和陈叔夜生在了同一年代,他本可以拥有足够辉煌显赫的一生,但这样的天才最终还是殒命于幽魂刀下,姬明本可以不死,风系巫术达到化境又生性谨慎的他是时间唯一一个让精通暗杀的陈叔夜埋伏不到的人,平日在极东大草原上随意游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也让整个夜流的谍报系统都捉摸不到行踪。最重要的是朔月弓的流星一箭,是天下无敌的陈叔夜唯一忌惮的攻击,身法飘忽的姬明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杀死夜流国内任何人陈叔夜却对他无可奈何的国士,这样一个人,无疑是杀死陆鹤龄之后决心与五国全面开战的陈叔夜最想除去的对手。
陈叔夜极其迫切想要杀死姬明,他深入东极追捕姬明的亲人威胁姬明现身,姬明不像别的国士一样以维系家族封地为重,他的行踪和私生子遍布了整个大草原,陈叔夜就一个个的抓获杀死,但姬明也不现身,而是在夜流放箭报复,陈叔夜于是所幸去找到了传闻中姬明最爱的女人——东极现任女王。
草原上没有永恒的王权,只有永恒的强者为尊,上代东极之主就是在年老之后被部属篡位落的身死族散,只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孙女带着残部逃到了草原深处,几乎亡族的王女想起了幼年时盛会上见过的东极守护神,她历经艰险跋涉到了日落原,找到了姬明。
篡国的谋逆者们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大草原几千年来的规矩都是成王败寇,何况自古以来都没听过有国士参与王权斗争。但姬明偏偏出手了,一骑一张弓流血千里,他以一己之力将落难的王女扶上了东极的王座后便飘然而去,引发了整个大陆的轩然大波。以赵家为首的国内外势力纷纷谴责姬明打破千百年来的国士家族和王族的潜在规则。而当时的陈叔夜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只是笑谈一句姬明真是个随性妄为的人。
姬明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手?由于据说东极女王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还是个天生的念师,一双清泉一般的大眼睛勾魂夺魄,所以天下人纷纷猜测生性姬明和她有私情,为红颜一怒便江山易主。这件轶事天下很多人都听说过,但极少人知道,姬明就是死在东极的王宫内,被挟持女王的陈叔夜逼出了行踪。
姬明当初扶持孤女登顶草原本来就遭到了家族成员的一致反对,所以他才单骑出马,再由于他的身死,姬家对现任女王就更没好感了,所幸女王还算励精图治,在没有姬家的支持下依然坐稳了王位。据说现任弓主姬悦的母亲,姬明的正室妻子就死在陈叔夜当初的丧心病狂下,但姬明只在陈叔夜入侵王宫时才现出踪影,这样的旧事多少会被姬悦引为奇耻大辱。所以那南明人反击东极先处理好内部倾轧再向别国耀武扬威。
酒家内的东极人剑眉一轩,恨恨然说道:“苍珠部本就是违背了草原规矩窃取大统,如今弓主入世,正是我东极上下齐心的大好时机。”
南明汉子面露嘲笑道:“算了吧,你们草原人哪次内斗不是绵延不绝元气大伤,我看你们的本事都用在打自己人上去了。”
东极人反唇相讥道:“至少我们不会在越国的战场上吃败仗,别忘了现在大陆圣地上已经落日原圣火长燃。”
南明汉子笑着摇了摇脑袋道:“我就说你们是因为这点得意忘形,国士便是天下无敌?新弓主比之游荡幽灵如何?别忘了现在的天下宗主还是神昼,云猛协约依然有效力,有一个强大英明的皇帝才是强盛的关键。”
东极人眯着眼睛道:“所以南沼范氏便是为了那贺连山脉中的秘宝而来?”
南明汉子微讽道:“你鹰爪部还不是想将夺取那东西供奉给弓主当作敲门砖。”
荆放听的心中连连称奇,他悄悄的将袖口靠近嘴边,对藏在袖中的一块石头低声问道:“神器老爷你听见了么?南沼范氏和鹰爪部是什么来头,他们说的秘宝又是什么?难不成今年会贺连山脉会出产精王?”
不多时熟悉的语调出现在了他的识海中:“南沼范氏是南明近一百年崛起的豪门贵族,是当今王族的忠实拥护者,鹰爪部是草原第三大部族,来头都不小,族内的巫师也足够可靠,十有八九就是为了精王而来了。”
这声音正是魂音石另一头的翻山盾,刚到天南峰脚下荆放惊异的发现他的精神力强度居然可以在这里也能和翻山盾产生感应。荆放虽然阅读甚多,但极少出过远门让他对国外的具体势力分布并不熟知。传闻贺连山脉每隔一段时间的山精潮就会夹杂灵气最为纯净的精王,是用以炼丹服用提升巫力的不二法宝。只有达到一定境界还在感知方面有特长的巫师才能在冬至前通过灵气探测预感到精王的出现。
重宝之下遭来的也不会是寻常的蜂蝶,荆放清楚和这伙人争夺无疑是自寻死路,心中也只能悻悻然。
此时两拨人还是隔空对呛,嗓门也越来越大,终于楼上急忙忙走下了一位年纪轻轻,身穿红裙的老板娘,她移步站在两拨人中间张开双手高声说道:“几位还是小点声吧,别影响其他客人用餐。”
荆放一听便皱起了眉头,这老板娘也太没眼力价了,对付这种大家族蓄养的武士,用跟寻常人说话的语气根本不管用。
果然两拨人都满脸鄙夷挥手驱赶她道:“你是什么东西,大爷说话滚一边去,小心砸了你的破店。”
这老板娘也是个泼辣的主,把手往腰上一插便道:“本店是由吕家帮罩着,谁敢在此造次?“
刚才一直在争吵的南明汉子听闻此言一声阴笑道:“吕家帮?确实是天南峰脚下数一数二的地头蛇,不过可惜得罪了神昼人,没有神昼人罩着的话,别说小小一家酒店,洛丘郡守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那东极人也凑趣道:“范家的兄弟,吕家帮的当家听说不是那毒将的姘头么,这娘们还是交给我来收拾吧,我怕你不敢惹啊。”他身后的同伙也都哄堂大笑。
那老板娘站在原地气极发抖却窘的说不出话,来自范家的南明人却被说的有些恼怒,他站起身来大声喝道:“谁说老子怕了贺延展?我就招惹给你看。”他伸出巨掌带着恶风就要向老板娘抽去。
荆放的身子在南明人站起之时就已经动了,他在鹫岭城内敢为了朱长禄和阿川两次挺身直面宋延年,这一次出发前虽然已决定不招惹是非,但当不平之事发生在近前时,他终究是一个没沾惹太多世俗气,十几年铸器修心的热血青年。
荆放还是保持了一丝冷静,他疾步向前是冲着老板娘去想推开她,毕竟他知道一旦和南明人交到手事情就容易搅合不明。
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一声筋肉相触的清脆声响,范家南明人的裹着劲风的巨掌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在半空中按住。
荆放一愣,他看清出手的人是一位身着华贵蓝色大氅的秀气公子,他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和蔼笑容,温和的向范家南明人说道:“远来就是客,在我的家乡食客万万不能向提供食物的老板动手,就此打住可好?”
范家南明人面色一沉,他手腕发力却发现无法挣脱,便脸色稍缓向那公子说道:“看在阁下面子上便作罢。“
公子笑嘻嘻的松开了手,范家南明人朝身后同伙使个眼色,再向他斗嘴的东极人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便要离席出店。
“走之前记得把帐结了。”蓝袍公子温言提醒道。一会功夫两拨人都已离开店内,只剩下桌上剩余的食物和几张通用官钞。
“小女子谢公子仗义出手。”逃过一劫的老板娘拍了拍胸口向蓝袍公子答谢。
“也顺便谢谢这位小哥吧。”蓝衣公子指向偷偷坐回原座的荆放。“我只是比他快了一步而已,义举未成抽身而去毫不贪名多值得敬佩。”
“兄台过谦了,我只不过想问问能不能住店而已。”荆放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说。
“住店?那跟我来看看客房吧!”老板娘热情的向荆放走来笑道,一面转头向身后诸客喊道:“大伙别受几个恶客影响,在本店吃饱喝足啊。”
荆放知道老板娘也许只是惊魂未定想离开场间,于是顺从的跟在老板娘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