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越国三山口附近的一个叫洛叶的小镇上,一位面容俊俏的小姑娘穿梭过大街小巷,藕段般的手臂上挂满了购置自各家贩铺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小姑娘似乎已经很满意,轻移莲步走入了一处通向居民区的深巷。
一身黑衣的老七鬼鬼祟祟的跟在她身后,望着小姑娘婀娜的背影,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他注意这个不久前刚刚住进混杂地带的小姑娘已经好几天了,确定她是一人独居。
老七是当地的地痞,他做的勾当比一般地痞大胆一些,偷盗走私杀人放火他都敢干,碰上这么出色的“货色”和这么容易得手的情况,他也不介意尝试一回拐卖。这个地段鱼龙混杂,小姑娘又是外地来的生面孔,想着得手后的处置方法,老七兴奋的身体都在发抖,这么漂亮年纪又这么轻的女孩子,他都有点舍不得卖掉,而且她身上有一种这个年龄女孩没有的恬静雍容气质,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这样的女孩会不会是特点扎手的主呢?老七并不担心,如果是有背景的人,不会住这种偏僻的地方,这片见鬼的区域住的都是穷人,外乡客还有老七最讨厌的一类人。
而且从女孩日常购物来看,买的虽然虽多但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出手并不阔绰,那么就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女孩是个笨蛋,老七乐于见到这种情况,第二种是女孩自己身手很好,那么从小打遍街头巷尾的老七也想领教一番。
小姑娘走过了一个转角,到了整条巷子最僻静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一段路,老七已经摩拳擦掌,他提快了脚步,却没有一丝风声带出,如果有人看到此时的老七,就会发现他的步法已经有了江湖入流好手的踪影,这也是他干着不法勾当却能横行乡里的原因,他没有什么官家的背景,纯粹是靠自身拳头硬。
快步跟至小姑娘身后,老七伸出了巨掌,准备捂住那这些天暗中观察时一直让他口干舌燥的柔唇,小姑娘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却没有老七想象中的慌乱和恐惧,只有天空一般的广阔无边,震人心魄。
是的,看见那双眼睛,在夜幕慢慢笼罩的昏暗小巷中,老七仿佛看见了耀眼的天空与烈阳,他的心中空无一物,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为什么都在这,即将要干什么,正当他沉浸在这一片祥和的宁静中时,天空撕裂了和善的面纱,黑暗中躁动的不知名生物气机将他完全锁定,老七浑身战栗,感觉下一刻那未知的前方就可能张开大口将他吞噬。
胸口的疼痛将他不知飘到何方的心神拉回了现实的空间,老七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胸口还踩着一只绣花小鞋,那一只娇小的带着几分香艳的女子小脚上传来的却是压的老七肋骨直疼的惊人重量。
“身手还可以,可惜是用来行恶。”容貌绝美的小姑娘此刻脸上却是睥睨众生的冷酷神情。
老七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碰上硬的不行的点子了,他很干脆的说道:“我认栽,放我一马,阁下在整个洛叶镇都不会再受到滋扰。“
小姑娘冷笑道:“你打不过我所以认栽,那如何今夜在这是个寻常女子又当如何?”
老七脸上现出一丝惶恐,他咬了咬牙说道:“得罪了高人,在下吴老七愿自废一只手作为赔罪。”
他感到胸口那只脚压制了自己所有行动,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他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勇气。
小姑娘一声轻笑:“我要你一只手有什么用?你的身手不错,这只手应该用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
老七虽然怕极了面前这人,但闻听此言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参军?身手再好还不是当别人巫术的靶子,我宁可活的苟且也不愿死的不明不白还被人非议。”
小姑娘问道:“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老七偏过头去不想说,胸口的疼痛立刻加剧,他终究只是地痞不是硬汉,立马开口承认:“是这条罪人街里的罪民。”
小姑娘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她继续问:“他们教你功夫你也管他们叫罪民,你觉得他们真的有罪?”
老七神色阴郁道:“他们不是有罪,是脑子有病。”
“为什么这么说?”小姑娘脸上依然看不出情绪。
“明明都有一身本事却要待在这种破地方受罪,还说是为了赎罪,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国家明明对不起他们,还要让子弟去最前线送死,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老七歪着脑袋说道。
“跟我来吧。”小姑娘松开了踩在老七胸口的脚,转头丢下这样一句话。
老七站起身来,面色迟疑不定,小姑娘转过身来,带着挑衅语气说道:“怎么了?刚才一只手都敢舍弃,却不敢和我一起进这条街?”
“去便去,又有何妨?”老七一咬牙,踏上了这条他曾经无比熟悉的道路。
二人步入巷子不久,便看见一位老人迎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在编织着竹篮,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一边满身大汗的挥着木剑。
老七看见那位老人脸上便带着几分尴尬,小姑娘则笑容满面走了上去。
“周大叔,我今儿又买了两斤老酒,一会陪我喝两杯?“
老人听见这声音脸上就露出喜色:“又是你这姓许的丫头,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喜欢喝酒像什么话……”
他刚抬起头,看着站在小姑娘身后的老七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六七十岁的老人抓起手上的竹篮就起身冲向老七,口里还不停骂着:“你还有脸回来?张九生当年教你武艺,你却用来为非作歹,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畜生。”
老七并没有躲闪,任由竹篮带着老爷子的狠劲砸在脸上,还是小姑娘架住了老人。
“周大叔您消消气,是我带他过来的,张大哥活不了几天了,我想让他过来稍微尽些孝心。”
闻听此言老七木然的脸色终于动容了:“你说什么?师父他快死了?”
周大叔被小姑娘拉住,余怒未消地说:“关你这畜生什么事?许丫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欺师灭祖的畜生。”
看见老七还在原地傻愣愣的发呆,小姑娘拉着他便往街巷深处走去,老七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在不为所动挥剑的男孩,心中悲凉的想这个孩子过不了几年就要被派上最凶险的战场了吧。
这里是洛叶镇的罪民街,十五年前,陆家全族两百五十七口成员在一夜之间全部暴毙,震惊了整个越国,诡异的是整个三山口,所以陆姓子弟全部死亡,而家族的家臣,侍卫,下人却都安然无恙,震怒的越王将这些人全都贬为庶民,发配到三山口周边城镇的最穷困角落,并称这些地方为罪民街,以惩罚他们护主不力的罪过。
越王的这个决定在将陆家视为神明的越国民众心中理所应当,他们也争相排斥这些罪民,只是有穷苦潦倒的人才会住进罪民街,实际上这些来自陆家的人都有一技之长,或是武艺高强,或是善于经营持家,那位老人曾经是陆家的亲兵,给两代陆家家主系过丝绦,他那双手灵巧至极,做出来的手工艺品都是上等货色,但是罪民的身份让他不可能走出罪民街做生意维生,所以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往往就会住进罪民街靠当街里人和外界的纽带讨生活。
老七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老七十岁之后就在罪民街长大,拜陆家当年的侍卫长张九生为师学了武艺,和街上许多罪民也有了交情,他从师父那得知陆家的灭族发生的毫无预兆,族人全都是死于突然的内脏碎裂,但是根本没有任何敌人闯进三山口,他很为罪民们鸣不平,在他眼里罪民们都是很出色的一群人,却因为自身力量无法改变的事情被流放至此受人白眼。更让老七生气的是即使如此罪民们还对此安之若素,心中一直对陆家有愧,甚至从小就教授孩子武艺,让他们长大参军为国出力弥补过错,老七很清楚越国战事屡屡失败伤亡率很高,这些罪民的后代更是会被刻意派去打头阵,他很不理解这种愚忠,少年心性的他选择了叛逆,既然你们这些罪民一个个平时活的端正到刻意,外人还是视你们为妖魔,那我就去让这些欺软怕硬的外面人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妖魔。
他在不断的争斗和为恶中堕落和迷失,罪民街他早已不敢再回,周大叔的斥责他也可以麻木以待,但师父的噩讯和那个夕阳下挥剑的孩子还是触及了他的内心。
“你觉得这样正确么?这些孩子他们犯了什么罪?要从小就被灌输洗脑,背起一大堆不应该属于他们的包袱。”他在路上向小姑娘发问。
小姑娘没有回头:“不正确,但这不是你堕落到想要非礼我的理由。”
老七想要解释几句,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拐卖并不比比非礼高尚,而且他也不是没存过非分之想。
小姑娘继续说道:“怎么说他们也是你在乎的人,就算有看不惯的地方也不应该用伤害的方式抗议。”
老七沉默不语,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张九生的住宅,一栋低矮的茅草木房,秋风掠过,屋顶的茅草四处纷飞。
当初劳苦功高的陆家侍卫长只能住在这种地方数着自己生命最后的日子,老七在悲凉之余心中又升起对这个国家的愤恨之情,小姑娘推开了木门,老七立刻听见屋内传来的剧烈咳嗽声,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老七回忆起儿时的严肃教导和斥责声,眼泪不知道何时模糊了他的眼眶。
“师父,老七错了,老七回来看你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屋内。
“你还知道回来?”屋里床上传来的话语声有气无力。
“回来就好,不是么?”小姑娘笑嘻嘻的走进屋内,注意到屋子正西摆着一排灵位,上面写着陆家历代家主的姓名,她若无其事的走了上去,趁着张九生没注意把一块东西放在了灵位后面,老七看的分明,那却是一块有些滑稽的招财猫形状护身符,他对陆家没有好感,也就没有向师父指出。
而小姑娘,也就是来此地休养的陆宁,望向这块护身符的眼神却充满了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