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放全神贯注的给一把短刀书写符咒,他的老师坐在不远处翻阅着巫术书籍,目光偶尔透过书页向荆放的手中投来。
他很清楚荆放自从一周前从父亲那要来了这支传家笔之后,原本就不慢的巫道提升速度更加惊人了,魏准并没有多做怀疑,在他看来这支笔虽然颇有几分门道,但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物,几百年传承的荆家有这种秘宝不足为奇。对于荆放的进展他是欣喜不已,在他看来,只要地之眼重新开启,荆放不但能很快通玄,还在在巫道和符道上都走的非常远。
首先,他看向书页的眼眸中流转过一丝狠厉,我得先夺回大地之魂成为名副其实的三山口之主。
此刻看上去心无旁骛的荆放,实际上心思一直都惦记着晚上要去赴春风酒家的约,这几天他想着体内的戒律之灵,一直寝食难安,陈家家主贵人多事,一刀送了自己一道戒律就飘然离去,本来临走前是吩咐孙延给自己揭开所有不解,但白衣剑士借口要安顿好巫力消耗过大要虚弱好几天的陆宁也丢下自己跑路,就连阿川也被陈家家主以保守秘密为理由带走了,为此荆放倒是不担心,阿川自己也照顾不上,跟着夜枫山主人既没危险又能增长见识,阿川的年纪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
于是孤家寡人的荆放只好一个人找到大哥等人结伴回来,还好夜枫山主人记得把迷阵撤去,路上面对各种问题轰炸,荆放只能硬着头皮蒙混过去,没办法,戒律的内容就是不能透露任何和陆家家主争夺战有关的事情,荆放可不敢挑战幽灵刀的异能。
他想起了夜枫山主人离开之时,他问的一个最大胆的问题“尊敬的夜枫山主人,我一直特别想搞清一个问题,您的真身是人还是这只夜枭啊。”
这个问题让陆宁当时就向他翻了一个白眼,孙延则是笑出声来,红发青年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张开了嘴巴。
荆放现在想起来还匪夷所思,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夜枫山主人只有半条舌头。
“我的名字叫陈一统,这只灵兽叫万象,它能变化万千生灵,也能和人类心灵相通代其说话,所以它嘴里说出的话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
夜枭一本正经的和他解释,随后还即兴变作了鹦鹉,秃鹫,白头翁几种形象来证明自己的本事。
陈一统这个名字荆放倒是早就心里有数,陈叔夜的长子就取名一统,如果陈家有一个继承人的话,游荡幽灵的儿子无疑最为可能。他不禁心生感慨,陈叔夜这个人天赋太过完美,很多同时期的对手都感叹此人实在是受上天眷顾,轮到他儿子辈就有了缺憾,就算你和你爹一样天下无敌,也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一个谜底揭开了,荆放心中还有很多个,孙延当时是说一旦确保陆宁没有人身危险,就在入夜后相约城外的春风酒家和荆放讲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天荆放每天黄昏一过就往春风酒家跑,一坐坐到零点以后再回营,却始终等不到那一翩白衣。
又结束了一天的修炼,荆放和魏准编了借口说上次问自家老爹要笔时,老爹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这几天天天缠着自己晚上去陪姑娘逛夜市。越国商业发达民风开放,国内女子都痴迷逛街购物,相亲期间男方陪女方逛街再正常不过。老师也对此表示理解,还语重心长的吩咐荆放奉父母命成家继业天经地义,但切莫沉迷男欢女爱耽误了巫术修炼,搞得荆放哭笑不得。
荆放又准时来到了春风酒家,本来已经做好等一晚上的心理准备,谁知刚一进店就被掌柜叫住。
“这位客官可是姓荆?”
荆放心头一动,连忙承认。
掌柜满脸堆笑道:“楼上有一位姓孙的客人已等候你多时。”
荆放喜上眉梢,知道一定是孙延白天就到了酒家打听过自己,等候多时?奶奶的放了我这么多天鸽子,让你等的越久越好。
他向掌柜道声谢就准备上楼,却又被掌柜叫住了。
“客官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荆放急着去向孙延发问,心里有点不耐烦。
“他说如果您到了本店,先替他把帐结了。”掌柜脸上依然是西越生意人标志性无可挑剔的亲善笑容。
荆放:“……”
不久后,结完账心头暗骂孙延这一餐宰的够狠的荆放匆匆走上楼梯,心有不甘的他最后问了一句:“他这一顿点的这么贵,你们就不担心是吃霸王餐?”
有几分秃顶迹象的老掌柜笑眯眯的说:“那位孙客官和您一样,都是老顾客了,而且你们看上去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怎么会来来打我们这种小店的秋风呢?“
爬着楼梯的荆放暗叹能在越国做长久生意的人果然有几分眼力价,自己经营不好器坊想来也不冤了。
这个点的春风酒家生意比别时好,但由于不在城内位置偏僻还是没有坐满,荆放根据掌柜的指示很快找到了孙延的包间,打开门帘之后他鼻子都气歪了。
带着两把剑的白衣剑士正悠然的喝着小酒,他的面前摆满了一桌子珍品菜肴,甚至还有一个火锅炉热腾腾的冒着气。
好不潇洒!荆放一边骂一边就座:“你不知道浪费食物是一种罪过?”
孙延饮尽杯中酒,畅然一笑道:“这么多在神昼吃不到的珍品饭菜,在下一定能全部吃完。”
荆放心里不断腹诽,说道:“宰了我这么狠一顿,今晚你可得解开我心中所有疑问。”
孙延神色从容道:“说吧,你想从哪问起?”
从哪问起?荆放虽然心里堆了一大堆问题,比如陆家当初为什么灭亡,现在为什么又冒出四个传人来,为什么陆家传人决定要夜枫山主人决定,为什么陆宁和老师都要隐瞒自己姓名,为什么陆宁要冒用孙延身份。但仔细一想自己好想对整件事一无所知,都不知道要从哪开始了解。
于是荆放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你们几个真的都是陆家后人么?”
孙延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我不该让你问的,还是我来从头讲吧。”
他举起酒壶倒满一杯,满溢的香气让荆放明白这多半是店里最好的酒。
“正好今天晚上的酒够多,让我有足够讲故事的兴致。”
孙延的故事很长,一切的开始是从他在神昼讲起的,孙延从小生活在神昼西部重镇刃银城的当地教会,由一名孙姓神职人员抚养长大,养父从来没告诉过孙延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但是对他极好,花大价钱请老师教他文化知识和剑术,由于赵家的神器是天诛剑,神昼国教又把第一代国士赵乾奉为神明使者,所以剑术在神昼地位很高,剑术天赋还算不错的孙延也就顺理成章的走上了这条路。
孙延在二十二岁那年通过了国家剑术考核,成为了一名人人景仰的剑师,按理说以他家里的教会背景,接下来应该是很顺利的加入教会武装成为一名圣堂剑士,以后不管怎么发展,这个身份都对他大有裨益。但是刃银城的圣堂教头对孙延这个人很不满意。
圣堂剑士的规范标准是无私,谦卑,绝对忠诚,剑术高超且堂堂正正,一举一动还要合乎礼仪。孙延的剑术虽然在同龄人中无人能敌,但是过于阴狠不留余地,被认为是杀心过重,而且孙延虽然举止礼仪无可挑剔,但是好饮酒暴食享乐,被教头认为不要说成为圣堂剑士,都不像一个传统的神昼人。
“一副腐朽又残忍的旧时代贵族做派。”这是教头给他的评价。所以孙延失去了成为一名光鲜华丽的圣堂剑士的机会,转而当上了游历四方的教会民间代言人——苦修剑士。
“虽然待遇级别差了很多,不过现在想想,苦修剑士的日子才是我想过的,从此仗剑行走天涯的我逍遥自在,想杀人便杀,想喝酒便喝,不用守着一堆清规戒律真是快活。”孙延神采飞扬的从火锅炉中夹出一块肉。
荆放苦笑连连,他可是听说神昼的苦修剑士都是以艰苦的云游生活锻炼自己的心智,而且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停止日常的敬神活动和对教条的遵循。但是眼前这个神昼败类,不,从血统来看,那位教头的评价一点都没错,这就是个最彻头彻尾的年轻贵族嘛。
孙延提到清规戒律让他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戒律之灵,他忍不住发问道:”陈一统所说的戒律之灵是怎么回事?“
孙延听到这个词有些神色黯然,他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改变我原本在神昼生活的,就是这个戒律之灵。”
荆放心头一动,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孙延也身负戒律?
孙延有些郁闷的饮下一杯酒,目光迷离的说:“有一段时间,我发现我不断的梦见一个陌生山谷,这个山谷我记忆中绝对没有到过,但却一再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这件事我觉得有些蹊跷,但更蹊跷的是,做这个梦之后不久,我突然发现自己不能杀人了。”
荆放眉头一挑,确实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