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北再次走出这个屋子的时候,已是两日后的一个上午。
南北醒来后硬是又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半个小时,其实倒不是真的有多累,即便是之前很累,这一觉睡得的他都觉的有点昏天黑地,虽然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
但是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睡的很足很足,之所以躺着也只是发觉又回到葛老头的屋子,随着醒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便一起涌了上来,他想静静,只是单纯的想静静。
接受已经发生的并即将发生的,对于南北来说需要一个过程,与其说是过程,其实更应该是一种仪式化的东西,其实对于每个人来说同样的问题,仪式化的方式也是因人而异,这就是为什么有人会选择酩酊大醉一场,有人会以泪洗面,有人又会选择独自去旅行一样,这些都是带有仪式化的一种接受,一种通过这种方式去说服自己。
南北现在就在想这个问题,他在找属于自己的仪式。
最后,他坐起身来,看到桌子上静静的放着一幅画,不错,那副蜀山山水图。他看到,站起来,拿起,打开了屋门。
他看到院子里一切如初,就像那天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一般,牛棚下,奶牛依旧悠闲的吃着秫秸饲料,院子中间有一个方桌,有两个人在吃着饭,依旧几碟简单至极的青菜,一壶老酒。
他一步迈出屋门,仰头,微闭眼睛,伸展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哈一声,无比享受,却又仿佛很是留恋什么。
南北这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被饭桌前坐着的二人看在眼里,却疑从心生,赵毅和王老都有点一愣一愣的,看着没事人一般南北,他们之前想好的诸般开场却怎么也感觉不适用了一样。
南北看了这里一眼,随后向他们轻快的走来,坐下,盛饭,夹菜。
坐下后的南北一通胡吃海塞,在赵毅和王老的注视下最终一抹嘴,端起王老的酒杯一仰头,王老一看急忙说道:“那是酒!”却为时已晚,只听南北啊了一声,说了一声好辣。
放下杯子后,他才转而对王老说道:“我知道,就是以后咱能不能换点好酒。”
这句话一下子弄的王老一个语塞。
赵毅这时也从刚才的走神儿中清醒过来,满眼笑意的说道:“你这小子知道什么,老葛的酒是最好的。”一句老葛出口,赵毅顿时有点后悔,连忙看向南北,却没发觉他有什么不对,很是平静。
赵毅苦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也一端酒杯,仰头灌了一口。
“那啥,这位老伯之间也没见过,您老怎么称呼?王老,你这不对啊,也不给介绍介绍。”南北仔细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中年人,他脸上的皱纹不深,但很显,如刀刻一般,沧桑中却透着一股刚毅,一头白中夹黑的短发很是精神,两鬓如霜细看之下其中隐约有那么几道伤疤,国字脸庞上两只眼睛锐如刀锋,虽刻意收敛但从其举止间仍自有一派气度流露出来。上位者,三个字浮现在南北的脑海中,他随即问道。
“噢,这是赵…”
“赵毅,你要是叫不出口,叫老赵也行。”
赵毅打断王老的话,说道。
“哈哈,得嘞,老赵,你知道我睡了多长时间么?”南北问道。
赵毅没有想到南北一上来问的却是这个,但仍然说道:“从你们上来的那天算的话,到现在有两天了。”
南北一听,眉头微皱,然后啊了一声,惊讶的说道:“我嘞个去,这么长时间啊,我怎么说精神这么好。呵呵…那老赵你怎么会在这?你是做什么的?不会不能说吧?”
赵毅一听,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是一个当兵的,就是当的时间长点。我在这也是受人所托交给你一个东西。”说完,赵毅从兜里掏着什么,然后,伸到南北面前摊开手掌。
南北疑惑的看去,发现在老赵的掌心里有一个乌黑的牌子,他伸手拿过来,说道:“这?给我的?”
“嗯,青龙…额,也就是苍青,让我转交给你,以后这个牌子就是你的了。”赵毅看着南北手上的龙隐叹了一口气,慢慢答道。
南北翻看着这个刻有龙隐的牌子,入手极沉,想必也是不菲之物,只是这东西苍哥为什么要给自己?随即问道“噢,这个东西怕不是一般的物件啊,苍哥能让您转交,那是要告诉我,您是自己人呐。那我也不矫情了,老赵,苍青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睡了两日,又不是十天半月,如果没什么事?苍哥不可能招呼不打就走,这不符合他的性子。你们二位有什么事也别瞒我,苍哥到底去哪了?老赵,他人呢?”
赵毅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唉,苍青是真没看错人啊,你这小子思维还挺缜密,呵呵。这次的事,他作为当事人,需要配合调查,毕竟……那什么,葛老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他暂时被政治部带走了。”
南北噢了一声,问道:“有问题?”
“问题到不大,不过隔离一阵子倒是可能。”
“那就好,只要无性命之忧,其他的,无所谓。”
“噢,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很豁达。不错,不错。”赵毅一听他这么说,眼前一亮的说道。
“啥豁达不豁达的,老赵你太夸奖我了,我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越见得多,内心越是平静。站的高了,以前的磕绊便不会再放到心上,经历过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不是么?这一点,在座的您二位那个不比我强?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南北一挠头又继续说道。
“那我要不要准备一下?”
赵毅一怔,问道:“准备什么?”
“调查啊!我也是当事人啊,而且谁能有我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南北诧异的反问道。
“噢,原来可能你还真跑不了,不过在苍青给你那个牌子之后,便不用了。你记住,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自己解决不了的,用这个牌子就行。再过不去的坎儿,有这个牌子就行。当然,这个牌子一定要保存好,不可轻易给外人看。这可是苍青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换来的。”赵毅郑重的向南北解释着。
南北听完,说道:“苍哥这家伙,这是干嘛?想当甩手掌柜?先给个甜枣?没门!他想得美,跑不了他。呵呵。”他嘴上这么说,却默默地又用拇指在手心里来回摸着牌子。
而面上他们二人却并未看出南北有太大的反应,听他这么一说,也都是一阵莞尔。
王老这时才来及问道:“南北,你觉的现在身体怎么样?哪里还不太舒服?”
“噢,我挺好的,没什么事了。我想回趟家看看。”
“也是,你妈来过好多次,都让我们劝回去了,说你跟着葛老去外地见世面去了,过几天就回来,现在你回去也知道怎么说。”王老说道。
南北回道:“嗯,我知道,有些事确实没必要让家里知道,徒增担心,唉,报喜不报忧嘛。等过了几日,我再找你们二位,有事商量。”
说完,他便站了起来,赵毅和王老还以为他要继续说什么事呢,这小子却卖关子。二人不由的摇了摇头。
“对了,老赵,你是不是头上受过伤。”南北刚要迈步,却又收了回来,转而对赵毅问道。
赵毅被他这一问,也问蒙了,喃喃的说道:“是啊。怎么了?那都是当年志愿军的事了,扛枪打仗受个伤有啥稀奇?”
“噢,你倒是能撑强啊!那你是不是经常头疼,尤其天气一变,生不如死?”南北看着这个也是一个倔人,笑道。
赵毅脸色一变,还没说话,王老却比赵毅还急,连忙问道:“唉呀,南北,你,你,看出来了,你有办法没,赵毅这病啊,是弹片,现在还在里面,取不出来啊。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王老有点激动,还没等南北回话,又转向赵毅催促道:“赵毅,你还愣着干嘛!南北有办法!你有救了!哈哈,太好了。”
赵毅此时一脸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那些号称祖国心脏的医生,个顶个的高学历,可看了他的脑袋都变得大脑袋一样,束手无策。
现在眼前这个半大小子,没上过一天大学,你让他如何能信?再说他赵毅戎马一生,从来宁死也没求过人,现在他又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可是,连王老都认可,说明南北确实能办到。
想起每次疼痛来临的时候,他都会把自己关在特制的小屋里。那种非人的疼痛,让这个从来不怕负伤的老兵,最后的那点尊严都快磨掉了。曾几何时,他都不止一次拿起进屋前放在面前的手枪,想着一了百了,可妻子的拍门声,孩子们的喊声又让他一次次放下。
南北看着因激动而憋的通红的赵毅,说道:“老赵,走,咱们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