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南北和二狗相互唏嘘的时候,却都没注意到大飞的到来。等他们听到大飞的呵斥才发现,大飞已经站在了院门里。一只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半个葫芦做的瓢,站在那里,南北注意到大飞发现他们的时候,站在那里,下意识的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整个身体重心向下微沉,支点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后脚尖上,大飞微一皱眉,看了他俩一眼,还是那种高人一等的冰冷感觉,一副谈不上戒备但跟葛老头一样的距离感,让人不舒服。
二狗感觉到气氛的短暂尴尬,上前一步挡在南北的身前,笑着说“吓我一跳,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大飞,你怎么来了?”
大飞从南北身上收回了视线,移到了二狗脸上,问道:“二狗,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为什么来葛先生家?你们想干什么?”
二狗听大飞这么一说,嘴角一乐回道:“你不也在么?”
大飞迟疑了一下后,才说:“我?你也知道我们家经常卖葛先生的牛奶,葛先生这几天出趟门儿,托我照顾这几头牛。”
“你们呢?”
“我们···”
没等二狗说完,南北绕过二狗,说:“二狗,没啥见不得人的,大家又不是没干过”
然后转过头来,南北拽着二狗往院门走去,路过大飞身边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小子,1年多没见长的越来越壮实了,都比他高一头还不止,手上不知道是干农活还是怎么弄得伤,包着一次厚厚的纱布,隐约可见还残留着些许血迹。在和大飞错身之际,南北对大飞说:“我和二狗来找葛老头借个斧子去苗圃,在门口喊了半天,没人应,我俩就进来自己找找,结果啥也没找到。”
“南北,你等等!”就在南北即将和大飞错身的一瞬间,他一把抓住南北的手腕。
南北一愣,二狗也愣了,南北瞬间感觉到大飞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腕,还没等南北反应,大飞突然放开手,一脸惊诧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手掌,南北被他也弄得不明觉厉,只在大飞握拳之际,看到似乎他的手有点红。
大飞仔细看了看南北,走到水井边,放下水桶,从旁边水缸后面摸索着拿出了一把斧子,转过身递给他说:“呐,在这呢?那去吧,不过,用完要还回来。”
南北拉过二狗,搂着同样有点懵B的二狗向外面走去,冲大飞满不在乎的挥了一下手,说道:“天黑了,没兴趣了,还是算了吧。下次有机会,再会吧。”
天真的黑了。
回家的路上,南北和二狗也觉的索然无味,这半天弄到现在,一事无成。
南北奇怪的问二狗:“二狗,你和大飞还算熟,你知道这大飞,怎么这么在乎葛老头呢?”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也是以前去大飞家看电视的时候,他妈和我妈在那聊天的时,我听到过那么一两句,好像是说什么,葛老头挺喜欢大飞这孩子,说大飞这孩子不错,有大前途,还专门给大飞他妈说让大飞没事了多往他那跑跑,还有啥将来啊,造化啥的。没弄明白。”
“哦,这样啊,我说呢”
“怎么了?”
“没事,我说的是,难怪大飞言语间这么敬重葛老头。”
话虽这么说,可回想到刚才的一幕幕短暂的片段,大飞的一举一动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样,在南北脑海里一遍一遍的过着,尤其大飞抓住他的时候,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现在才渐渐感觉愈发的清晰,那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南北的心跳,隐约有那么几下比平时跳的快而有力,当时南北认为是因为紧张,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不尽然,紧张的心跳是骤然频率加快而后随着刺激的减弱,频率的降低需要一个渐渐平复的过程,而南北的不是,他的心跳是在大飞抓住他的手和松开手这之间,频率的加快和回复很突然,界限明显的让南北细思极恐。
“为什么呢?这是怎么回事?”南北暗问自己,独自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也就不想了。
小孩子心性就是这样,天大地大没有心大,心里能放长的事情,不多。
“南北,我先回家了,饿死我了。我妈晚上给我做的好吃的西红柿炒蛋,要不,我和你留点?”听见二狗这么一说,南北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家门口了。
他笑着对二狗说:“不用啦,你吃你的吧,我回家了。”
挥手与二狗道别后,他们各自回家,各找各妈。刚迈进月门,看见母亲在门下等着他,南北走上前去,说道:“妈,饿了,饭好了么?”
母亲指着他的衣服边骂边拍,道:“又去哪玩了,也不注意点,看看这一身,弄的脏的,都多大了,也不知道干净,你这都眼看着上中学的人了,到什么时候才不用我说啊,嗯~~~,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整天操持这个、那个的就够费心了,有了个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唉,知道了,妈···”
天哪,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一样,那一定是全天下所有老妈对孩子的叨叨是一样的,南北尽力的站的笔直,抬起头,任由母亲在他身上运用拍击的方式进行除尘作业。顿时,南北有种就义时的悲壮感悠然而生。
吃饭的时候,又停电了,等待母亲点蜡烛的空隙,南北在想,什么时候能不停电呢?尤其是晚上,一停电就意味着没有电扇可吹,热啊。
一会,母亲点上蜡烛,拿到桌前,先往桌上滴了3滴蜡油,然后趁蜡油还未凝固,就赶紧把整根蜡烛的底部坐上去,约么有2-3秒的时间,蜡油凝固了,才松开手。红色的蜡烛被粘在桌子边上靠近中间的部分,这样,既可以看到锅里的菜,又不至于低头喝“糊嘟”时烧到头发,糊嘟是用玉米面熬成的,那个时候吃大米饭的次数是不多的,却大多数都是这种玉米面熬成的糊糊状的粥,玉米的独特味道混合井水加热后,入口润腻,倍感香甜。
金黄的粥在红色烛光的映衬下,丝丝热气,萦绕着,弥漫开来。四周的家居由于南北相对的更靠近灯光的缘故,一件件家居在他看来都变的不那么清晰,忽明忽暗的,就这么静立在屋子靠墙的各个角落里,隐隐的只能看个大概,墙壁上映出的是他和母亲两个相对而坐的巨大而清晰的影子,那影子随着母亲夹菜的手臂挥动带起的一丝微风,而随着烛光轻晃着。
多年以后,粥已经有各种各样的,皮蛋瘦肉、莲子薏米、虾仁藕丁,可南北还是只喜欢喝这种玉米粥,只喜欢喝这种红烛下映照的粥。
“老妈,国家要保证城市工业用电,就只能停掉我们的用电么?”
“对啊,要不把你卖了,去换电啊”南北的母亲笑骂道。
“城市工业用电更重要啊,可是,革命胜利还是农村包围城市呢?怎么革命胜利了,就不重要了呢?”
“重要不重要的,每个时期有每个时期的不同,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钢铁啊、化工制品啊的。好刚要用到刀刃上,钱要花到最有用的地方,就像咱家,该省的必须省啊,为什么省呢?等到最重要的时候用啊。”
啪,他母亲敲了南北一筷子,说:“小孩子,想的到一套一套的,想知道,就要好好学习,等上了大学,啥都知道了。”
“哦”南北摸着头,应声道。还有一个问题,南北其实没来及说出口,都说交公粮好,交了那么多年公粮,他也没看到好在哪里。也许,真的是还小吧。
回想多年以前的这个夜晚,在南北的心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在他心里发芽,沉淀,形成一个又一个的问号,等到多年以后,才一一揭开,但他永远难忘的却是那晚一缕温暖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