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狼在黑黑的洞里很慌张,它抬起头,听到洞口似乎没有声音,便开始刨土,即使有再大的危险,它要冲出去。看样子它要和村长拼杀一场。它把儿子领到最后的一个偏窑里,给小狼吹胡子瞪眼睛,小狼给老狼点着头。老狼一点一点地挖着堆满土的洞口,洞本身就很狭窄,它要把多余的土从肚子底下刨到后面,再用后腿一点一点往后蹬,一直蹬到后面的空地上。老狼重复着这个简单而费劲的动作,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它越挖越急,越急越慢。它难过地想着它在黑地里的英勇,它会咬着比它大一倍的猪的耳朵,用它长而粗的尾巴当鞭子,从猪的屁股上抽打,即使猪不情愿地哼叫,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它走到它的洞里,或者无人的田野。老狼更加难过,它的末日已到了。它流泪。它不为死而悲伤,它怕儿子小小年纪还不能自找吃食,它离不开小狼。但是,它将要面对的一场生死离别就在眼前。老狼想,总不能叫它的儿子死在它的怀里。于是它咬着牙,稍微歇了一阵,把一双即将着火的爪子伸进半口半口喘气的嘴里,舔了舔带血的伤口,又开始挖了。洞里有一点亮光,那是儿子的眼睛;洞里有一点声音,那是两颗心在跳动。
经过一番艰难,老狼终于挖开了一点缝隙,外面的空气像一股清风一样透了进来,它立马感觉到浑身从未有过的舒坦,爪子上凉飕飕的,浑身的毛竖了起来。老狼钻进儿子卧着的偏窑,把半死不活的儿子叼了过来,
老狼吻了一下儿子凉冰冰的嘴,又吻了它慢慢跳动的心脏,紧紧地抱着它。
借着那一丝亮缝,老狼终于看见小狼睁开了眼睛,并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它黑黑的嘴角,又伸出了两只绒绒的前爪擦去了妈妈眼角的泪水。老狼看着恢复了精神的儿子,把它重新叼到了洞口最后面的偏窑里。可是小狼不听话,跟在老狼的后面。老狼折过身来,又用责怪的目光把它逼到了洞的深处。老狼看着小狼一步一步向后退,小狼胆怯地半步半步向前走。老狼又站住了,用凶狠的目光看着它。小狼低下了头,不敢看老狼。老狼折过身慢慢向前走,只走了三步,它站住了,小狼也站住了。两只眼睛盯着老狼痩小的屁股,不敢向前多走半步。老狼听着小狼的脚步,又向前走了两步,猛然折过身来,对毫无准备的小狼叫了一声,小狼吓得急忙后退到偏窑里,它看着老狼第一次向它龇开尖尖的牙齿,睁大了眼睛,呜呜地发出低沉的声音。小狼开始颤抖,老狼看在眼里,后退了几步,折身向洞口跑去。老狼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候,它又本能地朝后看了一眼,想对不放心的儿子做最后的告别。不料,小狼又来到了它身后,一双小小的眼睛像两个泉眼,向外冒水。老狼慢慢蹲下了,把小狼紧紧地抱在怀里,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在跳动,在激烈地跳动……老狼用脸摩擦小狼的脸,它是向小狼忏悔:它不应该在昨晚多吃了一块骨头,要是把那一块骨头留给儿子,至少也能勉强对付一天,这样,小狼就能多在洞里呆一天而少一天的危险;老狼后悔它不该吃那只小猪,把它全留给小狼该有多好,那只小猪可以让儿子吃上一个月。要是有一个月,小狼就可以自己找食吃了。让老狼更后悔的是叼谁家的小猪都不能叼村长家的,它遇到了更厉害的对手。它动了太岁头上的土。
老狼难过地推了一把小狼,小狼紧紧地抱着妈妈不放开。老狼也想多抱一会儿小狼,因为小狼的肉太绵软了,毛太光滑了。如果不是自己惹来的这场杀身之祸,自己可以好好陪小狼度过童年、少年,一直为儿子找一个中意的小母狼,等待它们生儿育女安度自己的余生。老狼后悔而伤心。小狼的一切不幸,都是自己带来的。要是那天晚上它第一次进入老九家没有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它就不会轻易去村长家的。也是天意,上帝在捣乱,村长家的母猪偏就生了一窝小猪。老狼开始又憎恨上帝,要是它不要给狼吃肉的本性,让狼像牲口一样也吃草,它们一定会比狗更理解人意,那么,这会儿受宠的不是狗而是狼了。
老狼在愤怒中两眼放着凶狠的光,既然上帝叫它吃肉,那就不是它的过错。它擦干了眼泪,振作精神,向洞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