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是村长家的常客。四儿像村长的儿子一样听村长的话。只有四儿陪着村长。
村长倒在炕后头抽着烟,四花坐在灯下麻利地编着毛衣。她是望天唯一会编毛衣的女人,也是望天把毛衣亮在外面穿的女人。她不仅仅是爱打扮,因为男人是一村之长,常和乡上的人和城里人打交道。村长一直是人前头走的人,她就要穿得像个干部家属。她常叫小丁在镇上给她捎些便宜的化妆品,在乡上来人的时候化妆化妆,尊重人就是尊重自己,这是村长的原话。要是她高兴或者村长给她从外面弄一点便宜叫她受用的时候,她就化妆给自己的男人村长。
四花看着男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四儿说了好多宽心话都没有叫他缓过劲来。村长是叫老九气的,这个该死的老九老和他过不去。他低着头说:“要是那一年老九从树上跌下来没人管他,他的两条腿伸不直了,和他儿子米香一个样,一炕睡三人,他今天还有心事放屁。”
“对对对。要是那一年从树上掉下来给摔死就好了。”四儿看了一眼村长说,“他迟早要吃黑娃子的亏。他还假正经要保护它?他的葫芦里能有好药!等哪一天叫黑娃子抓死,真就除了望天一大害。”
“他保护?还不是为了两个钱儿。”
“对着哩。他比我还穷。他不闹两个钱,给儿子、米香咋治病?他说是给米香上山采药,其实,是谋算黑娃子哩。他还有一支枪没上交,我见过他还朝你家院边的树上瞄准。”
“他有一支枪好。”村长笑嘻嘻的。四儿愣了半天也笑了。
“这些人你给他一块肉骨头,他还以为捣他的门牙哩。新村镇还不好,人家把房盖好叫你住都不行。政府贴赔两万元还嫌少吗?”
“天爷爷,两万元,两万元究竟是多少,我连影子都没见过。恐怕数起来都得半天。”四花在一旁忍不住了,停下手里的活计说。
“嫂子,不过,剩下的就是一万八也不少,你说说我从哪里能挣一万八。只有“只有啥?”村长一下子从炕上坐起来了,“只有啥?”
“不犯法你把我打成八半截都挣不来”
“你是想……黑娃子?”
“叔,那个跋腿又生小子了,肥得像一缸油。”
村长开始抽烟了。他从浓浓的烟后面说:“你要盯紧,不要遭人害了。”
“我看了几次了,好端端的,一天长一寸膘,真是一缸油。”
村长不说话。
四花放下了手里的毛衣说:“抓来咱换房子,黑娃子一天吃喝上就干那事,多生一两窝熊儿子就像你多放两个屁一样。”
“你说得好。嫂子,熊又不种地,吃饱喝足不干那事就爆炸了。”
“说正事,胡谝啥。”村长说。
“咱搬出山,这鬼地方,一发大水就进不来出不去,连个电话也打不进来,人家长河的人多方便,给打工的儿子一晚上一个电话,咱给娃十天半月打个电话钱掏上还要走六十里的冤枉路,你说这鬼地方不搬能行?”
“就是,咱桃花那年要是在长河,我的儿子不就生好了。哎。咱三十多了还……”
村长的头低下了,烟把头裹在里面了。他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四花听见四儿泣泣抽抽的,把手头的活放在一边说:“你哭啥?咱要活得精神些,给老九这些人看看。你哭他才笑哩。”四花站起来,从箱子里取出她的化妆品,在灯光下摆弄。
四儿把自个儿的头打了一下说:“命!不说这些倒霉的事。”他笑嘻嘻地看着四花:“嫂子,你给咱桃花也稍两瓶吧。”
“你还提你那骚狐狸四花一下子把身子转向四儿,四儿看见她的脸上是一片的白,四儿听着四花破口大骂,“四儿,你这软骨头,你是男人吗?你要不看好野狐狸,可有人撕扯她哩。”
“嫂子,嫂……”
“少胡谝。你能管住你的嘴吗?像关不住的破大门,见风就响。”
“哼!猪不吃食狗操心。四儿,你女人会打毛衣吗?”
“她会?狗都会了。四儿的一只手从脸上捋了一下。”
“嫂子,我给你打一件,你称毛线去。”
村长转过了身子,睡觉去了。
四花看着男人的背影,把手里的镜子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