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朝神拜佛最感兴趣的,莫过于那些中老年妇女,她们兴高采烈,呼朋引伴,跋山涉水,不畏艰难,朝了这尊神又赶去拜那尊佛,兴致勃勃的,一点也不觉得累。
柳母带着柳成荫整整忙碌了两天,终于把院里院外、家具什物收拾干净了,一早一晚,柳母还焚香点烛,以一种异常虔诚的心态来迎接一年一度的朝神节。这些年,柳家虽然财运当头,但柳铁嘴夫妇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儿子柳成林也依然不知所终。因此,柳母每年都要准备许多供品,抬到寺里去,三叩九拜,祈神保佑。
这天天还没大亮,柳母就起了床,漱口、洗脸、然后就叫醒了女儿柳成荫,吃过早饭,俩人就抬着供品径直上了大瑶寺。
大瑶寺在大瑶村人的心目中,简直是一座神寺,无不对它顶礼膜拜,当然,人们对它的景仰与虔诚并不是没有来由的,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它的灵验。不管是谁,只要他的心够诚,有求必有应。除了它的灵验之外,大瑶寺的历任住持德行端正,佛法高深,仿佛一面旗帜,也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香客。
大瑶寺的历史,可以追溯明朝末年。那时福建莆田南少林寺常常遭受倭寇的袭击,有一次,僧众们奋勇出击,把倭寇们打得落花流水。倭寇恼羞成怒,飞鸽传书,调集大量兵马、大炮等武器装备,将南少林围得水泄不通,当时的方丈大师见势不妙,只好让手下僧众从一条秘密通道撤退,以保存实力及寺中的贵重物品。就这样,高僧法严大师带着一帮僧侣,跋山涉水,来到了大瑶山,举目四望,古木参天,郁郁苍苍,再向东远眺,前方有一高山巍哦,紫气缭绕,金光普照。呀,那不是南少林所在地吗?法严大师见状,当即率众僧跪下朝拜,然后四下环顾,脚下这块宝地,虽然乱石林立,荆棘遍地,但平整开阔,一览众山小,而且右边的溪谷里,有泉水叮咚,绵延不绝。
“好一个佛家胜地!”法严大师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随后率众僧在这儿盖了几间小木屋,就地修行拜佛。不久,他们下山募斋化缘,得知这山名叫大瑶山,下面的村子叫大瑶村,于是把寺名叫做大瑶寺,一直延续。
有道是一方人供一方菩萨,一方菩萨保一方平安。前些年,由于大瑶村偏僻闭塞,信息不通,村民们的生活水平徘徊在温饱线上,自然没有太多的闲钱捐到寺里,大瑶寺的修缮工作就一天天搁置下来了,不少僧人耐不住这里的贫穷破败,云游四海去了,唯有方丈悟凡大师和两个年迈的老和尚坚守在这儿。悟凡大师也曾经屡屡发誓要重修大瑶寺,重塑众菩萨金身,并为此常年四处云游,募缘化斋。虽然积聚了一些钱物,但距预算仍有差距,只好把重修大瑶寺的计划暂时搁置起来,弹指间,一晃几年又过去了,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如今,村民们的生活逐渐富裕起来了,出手也大方起来,特别是在一年一度的朝圣节里,可以收到不少捐赠,今年风调雨顺,政府又免了不少农业税,村民们都笑逐颜开,兴高采烈,看来捐赠一定不会少,照这样下去,过两年就可以破土动工重修大瑶寺了!这样想着,悟凡大师的心里就涌出一些幸福的感觉。
八月初一这天,天还未大亮,他就起了床,清扫、焚香、点烛、撞钟,然后敞开寺门,迎接朝圣的村民。
柳母和女儿柳成荫抬着一大筐东西来到大瑶寺时,都累得汗水涟涟,上气不接下气。她俩本想抢个头彩。可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此时,寺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来朝圣的村民,佛殿里也有不少虔诚的朝圣者。
柳母卸下东西,拉着柳成荫一道上了香,点了烛,又三叩九拜起来。悟凡大师见是山下的大户柳家的家属,又带着那么多的供品,待她俩叩拜完毕,慌忙过去迎接,道:“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请厨房用茶,歇息歇息。”
柳母笑道:“今年啊,承蒙大瑶寺各路神仙的庇护,家里是五谷丰收,六畜兴旺,所以特地赶来还愿,希望各路神仙继续保佑来年的收成芝麻开花节节高,到时一定会奉上更多的供品。”
悟凡大师捋着花白的胡须,然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菩萨心肠,必定金玉满堂,有求必应,善哉、善哉。”
“我想求支签哩!”柳母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悟凡大师言罢,递过来一个签筒。
柳母将签筒捧在手中,举在胸前,一边叩头一边在心里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我儿子成林,六年前从学校出走,一直音信全无,请您保佑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还请您指点,他人在哪里,何时会回家来看望我这个行将人土的老太婆……”
柳母说着说着已满脸泪水,求得一签后交给了悟凡大师,悟凡大师按照签上的编号在一本古旧的线装书上查阅了一会儿,大喜过望地道:“阿弥陀佛,施主,上上签啊!”
柳成荫上去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斯人置身皇宫中,劳心劳苦谋大同。
火中求胜宏图志,不日功成耀祖宗。
悟凡大师反复咏了几遍,然后道:“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欲问何事?”柳母道:“我家林儿六年没有消息,想问他的去向。”
悟凡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不用担心,你儿不仅健在,而且事业有成,不久就要衣锦还乡看望您来了。”
闻听此言,柳母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于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旁边的一个功德箱。
这时,佛堂外面的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了,香雾缭绕,鞭炮声声。香客多,卖香纸蜡烛的小贩也忙得不亦乐乎。而若隐若现的山道上,络绎不绝的香客不断地往山上涌来,其间还有一些小孩子,欢蹦乱跳的,一到大瑶寺门口,看见满地燃剩的爆竹,立即围了上去,抢着、夺着……
回到家里,柳铁嘴正兴致勃勃地坐在堂屋数钞票,柳母道:“老头子,今天又来过收蛋的?”
“嗯,来过好几批哩,他们都抢着要咱家的蛋,价钱一个比一个高,比往日多卖了好几十呢。”柳铁嘴乐滋滋地道。
“是吗?真有这样的好事?”柳母笑眯眯地道。
“我还能骗你吗?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婆子!这才刚刚开始呢,好戏呀,还在后头!”
柳母听了,既愕然又有些乐不可支。柳成荫接过话茬道:“不,这出好戏已经到头了。”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柳铁嘴夫妇异口同声地道。
“真的,我说这出好戏已经到头。不过,另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柳成荫道。
“什么意思啊?”柳母道。
“以后这蛋啊,咱不卖了,我要把它全都孵化成雏鹅,再把孵化好的雏鹅卖给养殖户,利润还翻几番呢!”柳成荫道。
“这……这能成吗?”老两口齐声问。
“能,技术上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明天我想去省城买孵化机。你想啊,咱卖一个蛋才七毛钱,孵化成雏鹅后能卖到四元钱,这里面有多少利润啊。
柳铁嘴夫妇听了似乎有点心动,道:“荫儿,既然你已经选定了,就放手去干吧,我们不会拖你的后腿。”
“那我去准备准备。”柳成荫言罢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铁嘴望着女儿的背影,道:“你看,多好的闺女,可是,成林这孩子怎么就一点不知好歹,唉……真是家门不幸啊二”
“老头子,你呀,甭担心了。”
“甭担心,黄泥岗街上那姓耿的小子还没死心哩,我真怕荫儿把持不住,被他骗了去……”
“哎呀,你急什么呀,刚才在大瑶寺里我特意给林儿求过一签哩。”柳母道。
“上面怎么说的?”
“签上说呀,林儿在外头很好哩,不久就会回家看我们呢!”
“是吗?”柳铁嘴道,“那荫儿知不知道?”
“她就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的,怎么会不知道?”柳母道,“你没看见她那股高兴劲儿?”
柳铁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晚上,柳铁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柳妈道:“哎呀,老头子,你怎么啦?现在林儿有了消息,你该睡个安稳觉了吧?”
柳铁嘴道:“我寻思着,该去请泥匠、木匠来,把林儿荫儿的婚房装修好,再请木匠做一些上好的家具,这样,荫儿兴许会安心些。等林儿一回来,马上就可以完婚,了却这桩心头大事。”
“好呀,这是个好主意。老头子,还是你想得周全。”柳母道。
“嘿嘿。”柳铁嘴干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