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许多次,在这种时刻,柳成林都禁不住想去拉拉白芸那柔滑无骨的小手,想吻吻白芸那粉嫩洁白的脸蛋,然而他始终没有越过这道坎。每当他心中冒出这些念头时,成荫的影子就会准时出现在眼前,怒目圆睁地逼视着他。然后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片姹紫嫣红的桃树林,想起那晚依依惜别的情景。
一想起这些,柳成林心中就会涌出一股歉疚之情,蠢蠢欲动的激情也在刹那间一泄而光。是啊,来深圳都快满一年了,却从未给家里人写过信或者打电话,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是不是太绝情了?柳成林常常这样问自己,可是,我必须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否则,我宁愿一个人在这儿孤独地生活,寂寞地老去。
尽管柳成林表面上竭力回避与白芸谈论有关爱情的话题,然而朝夕相处,他心里却隐隐地渴望能出现一些奇迹。也不知从何时起,柳成林关注上了白芸在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换一件衣服,化一次淡妆,哪天心境愉快,何时心情郁闷,他都了如指掌。最让他心悸的是白芸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这时,他总要开门开窗,让那哗哗的撩人的水声充分灌进自己的耳膜。这声音在他听来就像是一首悦耳动听的抒情曲。白芸爱干净,洗澡对她来说是一种绝妙的享受。因此,她总是洗得慢条斯理,在冲凉房里一待就是老半天。柳成林常常因为听得人神而感觉时光飞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又是年关了,公司为了庆贺5周年厂庆,特意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就餐舞会。全体员工在酒店吃饱喝足之后,来到附近的一个大剧院。各部门、各车间的文艺积极分子纷纷登台献艺,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表演相声,节目精彩纷呈,不时博得阵阵热烈的掌声。
柳成林和白芸并排坐在台下,这时,噼里啪啦的掌声响毕,节目主持人道:“谢谢,谢谢大家!如今,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大家的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家人、朋友、同事、爱人……下一个节目,由办公室的白芸小姐演唱歌曲《真的好想你》,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
掌声中白芸走上台去,朝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润了润嗓门,深情款款地唱了起来:“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天上的星星哟,也知道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
柳成林听着听着,枰然心动了。想想这一年来白芸对自己的关照,确实不是普通朋友能做到的,心里就有些感动。再回想以前一同上学的时候,白芸简直就是展翅飞翔的白天鹅,而自己呢,自卑的就像一只丑小鸭。没想到时过境迁,白天鹅竟然会和丑小鸭相互鼓励。
新年的脚步愈迈愈快。走在工业区的大道上,常常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背着大包小包往家赶的外来工,熟悉或不太熟悉的人见了面,问候的第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回家呀”。许多工厂也开始放假了,不回家的人呼朋引伴,聚在一块喝酒、打牌、闲聊……尽情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柳成林所在的公司放假已经两天了,要回家的已走得精光。偌大的一个工厂已变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触景生情,柳成林的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
晚上躺在床上,睡意蒙昽之中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梦见自己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大盖帽推搡着进了路旁的一辆警车。年迈的母亲哭喊着跑了上来,想拉住自己,却被大盖帽粗暴地推倒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成荫妹妹扶起痛哭流涕的母亲后,帮助自己逃离了警车,大家一起发疯般地往山上跑去。跑呀,跑呀,却怎么也甩不掉在后面追的大盖帽,于是更加奋力狂奔,冷不防一脚踏空,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母亲和成荫在上面哭着喊着自己的名字……
柳成林倏地醒了过来,惊出一身冷汗。拉开灯,惊恐不安地朝四周望了望,才慢慢地镇定下来。想想梦中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此刻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回家,我要回家。
天刚放亮,柳成林立即起床收拾行李物品。这时,白芸走了进来道:“林仔,你这是干什么呀?”
柳成林道:“芸儿,我……我要回家。”
“回家?”白芸有点愕然。
“嗯。”柳成林低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白芸道:“我们昨天刚刚订好的假期学习计划,今天就忘到爪哇国啦?”
“我的爸妈年老体弱,我妹妹同时又是我的未婚妻,我又怎能不想呢?”柳成林道。
“什么,你说你妹妹是你未婚妻?”白芸吃惊地道。
柳成林点了点头,缓缓地道:“是的,我妹其实不是亲妹,她是我妈抱养的。我们自小可谓是青梅竹马,去年的今天我们就订婚了。”
白芸听了这话,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摇摇欲坠。
柳成林一把拉着她的手,道:“芸儿,你怎么啦?”
白芸定了定神,挣脱开柳成林的手,淡淡地道:“没什么,我想去外面走走。”言罢,径直往外走去。
白芸头也不回地往下走。
柳成林见状,锁上门,急忙追了出未,边追边道:“芸儿,你等我呀。”
白芸毫不理会,拐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在一张洒满落叶的水泥凳子上坐了下来,一言不发,眼睛木木的,一动不动。
冬日的公园已没了夏日的生机,草木凋零,人迹寥落,一派萧条。柳成林踏着厚厚的落叶轻轻地来到白芸的跟前,默默地站立着,一言不发。
静默中,一阵冷风袭来,柳成林轻轻地打了个寒战。风拂起了白芸的长发,飘飘欲飞,仿佛一面飘扬的旗帜。
柳成林悄悄地脱下外套,轻轻地披在白芸的肩上。白芸似乎并不领情,耸了耸肩,披着的外套立时无声地滑落下来。
柳成林轻轻地叹了口气,拾起外套,重又披到她的肩上,然后坐在白芸的身边,道:“芸儿,天冷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白芸倔犟地道。
柳成林道:“那我就陪你一起坐在这儿看日出日没,潮涨潮落。”
柳成林将自己和妹妹的事娓娓道来。
回出租屋的时候,白芸已变得有说有笑,俩人并肩走着。经过一家平价百货店时,白芸拉着柳成林进去买了不少食品,还破天荒地要了一打啤酒。
回到出租屋,白芸又围起围裙,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端上桌,对柳成林道:“今天是你订婚周年纪念日,我为你简简单单地庆贺一下吧。”柳成林道:“既然如此,我俩今天就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好吧,我正想尝尝醉酒的滋味呢。”白芸道。
柳成林是头一次在外过春节,显得特别激动和兴奋。然而,令他们始料不及的是,深圳的春节氛围并不浓,除了商家搞的春节促销活动一浪高过一浪外,广大市民似乎并不关心节日的步伐已悄悄来到。他们还是一样地上班,一样地休闲,全然不像家乡的小镇,鞭炮齐鸣,家家忙着贴春
联、宰鸡鸭。
白芸问道:“林仔,今天是除夕,你说,我们吃些什么呀?”
柳成林道:“入乡随俗吧,今天我给你做一顿广式大餐,包你吃得有滋有味。”
俩人在厨房里忙了一天,华灯初上的时候,一顿丰盛的晚宴终于摆到了饭桌上。
柳成林给白芸盛了一碗饺子,又把一个红烧鸡腿夹到她的碗里。看着这桌美味佳肴,白芸胃口大开,吃了一阵儿,忽然又停下筷子,愣愣地发起呆来。
柳成林看在眼里,关切地道:“芸儿,快吃呀,你看,菜都要凉了。”白芸喱了咂嘴道:“我吃饱了。”
柳成林道:“说的什么话,我特意为你做的糖醋排骨你还没动筷呢。”
白芸摇摇头。
“好端端的,你怎么啦?想家了吗?”柳成林关切地问道。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家境好,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在这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里,不想家才怪呢!柳成林于是搛了一块家乡的腊味放到她碗里。
“不想吃。”白芸一边说一边拨到饭桌上,“你……真是个木头。”
我是个木头?柳成林有些惶惑,又有些慌乱。其实,对于白芸的种种暗示,他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故作糊涂罢了。因为每当他想要有所表示的时候,成荫的影子就会浮现出来,占据着他的身心,令他欲言又止,只好讪讪地逃避白芸那咄咄逼人的示爱。
“你为什么不说话?”白芸道,“快乐因为你,痛苦因为你,我真的恨自己,为什么这样不争气啊。”
柳成林的心颤了,他多想转过去,捧起她的脸,吻干上面的泪花,然后伏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一千次、一万次的我爱你,然而他不能,成荫仿佛就在屋里的某个角落,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注视自己。柳成林定了定心,不觉耳热心跳,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又看看梨花带雨的白芸,忽然觉得这屋子是那么狭小,空气是那么郁闷,仿佛要窒息了一般。于是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风灌了进来,冷冷的,直落心底。窗外,灯火连天,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清香和呛人的火药味。
这时,伴随着一声轰响,一朵五颜六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倏地炸了开来,幻化出七彩的天空。“烟花,烟花,放烟花了!”柳成林兴奋地叫道。又转身对白芸道:“芸儿,好漂亮的烟花,快来看啊。”白芸来到窗前,窗外美丽的夜空很快令她忘记了先前的不快,两个人尽情地观赏着。不知不觉中,白芸靠到了柳成林的身上,柳成林轻轻地把她拥人怀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俩人都有一丝尴尬。为了掩饰心中的窘态,柳成林一把拉住白芸的手,道:“走吧,我们到楼顶上去。”言罢,不由分说地连拉带拽来到顶楼上,上面果然别有一番风景。
“好美哦!”俯瞰着美丽夜空中开放的烟花,白芸禁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夜晚。”柳成林道。顿了一会儿,柳成林又道:“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白芸问道。
“可惜我们都是这里的匆匆过客,要是能在这里安家落户,做一名真正的深圳人,该有多幸福啊。”
“幸福是与爱的人在一起。”白芸道。柳成林听白芸这样说,一时无语。这时,一阵冷风袭来,白芸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柳成林感觉到白芸的寒意,急忙脱下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白芸就势轻轻地倒在他的怀里,呢喃道:“我好冷,抱紧我,快抱紧我,好吗?”
脑海中忽然闪过柳成荫的影子,只是一晃就过去了,柳成林下意识地搂住了白芸的纤纤细腰。白芸昂起头,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深情地凝望着柳成林。柳成林低下头,四瓣滚烫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空气凝滞了,此起彼伏的美丽烟花霎时失去了颜色。许久,一个气喘吁吁,一个香汗淋
漓。于是相拥着倚在围墙上,默默地望着深邃的天空中寥落的星辰。
回到出祖屋,白芸把菜热了一下。也许是饿极了吧,俩人都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吃罢饭,柳成林打开电视机,春节联欢晚会早已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这时,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原来是白芸在冲凉,那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强烈地撩拨着柳成林的心扉,他只觉得心突突地跳着,像揣着小鹿一般。
电视里,相声演员正在声噺力竭地吼着,引来掌声一片。柳成林却没听出任何好笑的地方。他“啪”的一声关了电视,侧耳倾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现在听来,那才是可以令自己陶醉的世间最美好最动听的音乐。
白芸洗好后,柳成林又披着浴巾走了进去,三下两下地洗好后,走进了白芸的房间。她半躺在床上,穿一件粉红色低领蕾丝的内衣,深深的乳沟若隐若现,红扑扑的脸蛋上有种欲罢不能的娇羞。
柳成林在床沿上坐下,俯下身,把一个湿湿的吻压在白芸的香唇上。
这是一个长长的吻,没有刚才初吻的慌乱与笨拙。他们吻得是那么热烈,那么深情。不知不觉中,柳成林掀开了被子,压在白芸的身上,白芸似乎粘上了高压电线一般,浑身痉挛起来。扭摆着身子,却仿佛遭遇了天罗地网一般,摆脱不了。挣扎了一会儿,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柳成林在身上奔突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