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高小雨还没有生下来,正是高桌儿和高老大抱着祖先的四个牌位,刚刚从石羊河边的红沙梁搬迁到了张吴李家湾。那一年,民勤大旱,除了湖区之外的地方没有了一点收成,沙漠里连黄毛柴籽儿都没有一粒,人们实在没有吃的东西了。有壮劳力的人家开始逃荒。高桌儿的爹在偷粮食的时候被人家的狮子狗咬了个半死,回到家里,没有几天就死了!他妈也在饥饿和羞辱下上吊死了。剩下了高桌儿和他的哥哥高老大,埋葬了爹妈,只好出门逃荒。
临出门的时候,庄子上的薛家老婆子把她的二丫头薛花花安顿给了他们。
——你们弟兄两个把这个丫头领上吧,给你们谁当个媳妇子都行。你们要不嫌弃,就领上吧!我的娃娃多,我一个寡妇家实在没办法养活了,你们好歹给她点吃的,不要饿死就行!
那时候,民勤的地皮子干得冒烟,庄稼连续两年没有收成。薛家老婆子一个人拉着五个丫头,的确不能养活了,只有把她给了这弟兄两个。他们二话没说,领着那薛花花来到了大靖。高桌儿一路上没有和薛花花说一句话,到了大靖,找到了东家,他突然开口把薛花花叫嫂子了!薛花花红着脸看了看高桌儿,又看了看高老大,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高老大也不好当着东家的面再反驳什么,只好就这样默认了弟弟的称呼,也就是承认了薛花花是他的婆姨了!兄弟俩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来就住在东家给的两间破房子里,薛花花住一间,他们兄弟俩住一间!其实,那时候兄弟俩虽然当着东家的面这么说,但是高老大还没有真正动过薛花花,他想挣下几个钱,办个婚事,再正式过日子。这个事,高老大给弟弟和薛花花也说了,谁也没有反对。白天,弟兄俩去下地干活,薛花花就在家里给他们做饭。后来薛花花也要去地里干活,兄弟俩坚决不让她下地。
——嫂子,我们兄弟两个领你来,不是叫你来受苦的,没有本事我们就不应承你妈,既然应承了,你就得听我们的,你就在家给我们做饭洗衣服,这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高桌儿说出了让薛花花最为感动的一句话。
薛花花又是抹眼泪,又是擦鼻涕,她庆幸自己跟了两个好男人!那个薛花花有了男人疼,心里自然是高兴。不管她是多么的贫穷,但是她的少女纯情还是一样高尚无比!她期盼自己的男人有一天给她办个婚事,让她名正言顺地过日子。
高桌儿既然把薛花花都叫嫂子了,心里就想着哥哥和薛花花的事。下地干活的时候,他总是打发哥哥回家取个农具什么的,以便于哥哥和嫂子能够单独相处,毕竟在他的面前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那薛花花也才十五岁,还害羞得厉害呢!
薛花花在家里反倒不安起来,又是帮助东家干家务活,又为兄弟俩忙碌做饭洗衣,日子也倒慢慢充实起来。有一天,东家的女人回娘家去了,薛花花就给东家去做饭,她正在大案板上擀面的时候,那钟家的少爷进来了,问做什么饭,薛花花说擀长面,那少爷站在薛花花的后面说,我看你那个擀杖不行,你看我这个擀杖怎么样,薛花花转过身,没有见他手里拿什么擀杖,却见他双手正在裤裆里面慌乱地挖抓!薛花花的脸腾一下红了——正要转身出门,却被少爷拉住了手,一手从裤裆里掏出了那黑乎乎的东西,一面靠在案板旁边,将那玩意放在白花花的案板上,“梆邦邦”拍得山响。
——来,用我的球擀面!
说着整个身子拥上去。那薛花花羞恼之际正来了力气,一踅身,把那少爷摔倒在案板上就跑出了门!
第二天,薛花花坚决要下地干活去,兄弟俩还是不同意。
——不让我去地里干活,我就回红沙梁了!
这下,兄弟俩再也不敢拒绝,就让她下地了。虽说下地干活,兄弟俩都让她干些轻松的活,譬如薅草啊、耙地啊、来回送个腰食什么的。
那一天,高桌儿等嫂子送腰食,等了半天还不来,就想让哥哥去看看,但又不好明说,就借口让哥哥回去取个耙来,正好也把腰食带回来。
高老大进门的时候不见薛花花。进了厨房门,也不见。正要到东家的厨房里去看,却见那薛花花从厨房里跑出来,见了他也不理,只是一个劲地哭着跑到了她的房子里。
高老大问怎么了,她不答应。再问还是哭。
高老大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哭,还是不答应。
高老大就愤愤地提上腰食出了门,那薛花花抹着眼泪又跟在了后面。高老大也没有言声,就让她跟着。后来,他又问她怎么了?那丫头才说,那少爷提着鸡巴,在案板上拍,后来她要出门,他就把她压住了……
高老大一听一下气炸了,转身就要去找东家少爷,可那薛花花死死抱住他不让他回去。高老大只好让薛花花抱着站了好大一会子,接着,那薛花花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
高老大从此开始很少说话了。七天之后的一个早上,他站在院子里大声对薛花花说了一句话。
——薛花花,你今个到菜子沟去薅草,我和高桌儿到阴洼梁拔豆子去!
说完就和高桌儿出门去了。
那时候,钟少爷正在他书房的碎格格窗孔里往外看呢,那句话被他听了个清楚,正如三暑天喝了一碗凉蜂蜜水一样受用。
他们前脚出门,薛花花后脚也跟着赶紧出了门,去了菜子沟。
正是农历五月间,油菜花儿正像黄金一样铺在地上,一望无际。成群的蜜蜂在上面嘤嘤嗡嗡飞来飞去,蝴蝶也夹杂其间,闪晃着各自美丽的衣裙,在金黄色的幕布前尽显它们的舞姿。各种大小的鸟儿也参与其中,它们叫声清脆,似乎它们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吆喝着各自的伴侣,一会儿跃入花间,一会儿飞上高空。没有人打扰这些小东西的幸福生活,他们相处得那么和谐,和这金黄色的菜花地融成了一幅美妙无比的田园画卷。
薛花花没有心思看那美丽的菜花儿,只是低着头一个劲薅草。薅着薅着,那钟少爷却从菜子地里钻出来,站在了她的面前。那薛花花还没有反应过来,钟少爷的身子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菜花上面采蜜的群蜂嗡的一声,全部惊飞而起。薛花花一面推搡,一面哭叫着求饶。那钟少爷已经把那鸡巴掏出来,开始解那薛花花的裤带。当钟少爷的手拽开了薛花花裤带的那一刻,突然嗯了一声倒在了一边。薛花花挣扎着翻起身来,却见高老大已经站在一边。
——你个驴日的,你想干什么,你日你妈去吧——
高老大抡起石头一样的脚板子,对着正要起身的钟少爷又是一脚。
——花花,你去那边等我——
高老大突然叫了一声花花。薛花花十分吃惊:她竟然有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她幸福地哭着,转身蹲在了一边的地埂上。
薛花花看那可恶的金黄金黄的菜花,她的眼泪一股子一股子地流。她才明白这是高老大为钟少爷设的计谋,她心里踏实,有这样一个护着她、为她抱不平的男人!等她的眼泪流得差不多了,不再为此而伤心的时候,高老大才来到了田埂上,他为他的花花擦了一把眼泪。
——你去到钟家的后院子,高桌儿在等你。后院子的那颗杏树下,有个青石头,把那青石头搬开,再挖三尺,下面有坛子、有银元、有鸦片,能背多少背多少,和高桌儿一起跑,不要管我,我随后就来!快去!
高老大伏在薛花花的耳朵边悄悄安顿了一阵,他闻到了薛花花的味道,令他心动的味道。
——大哥哥,你呢?
薛花花的眼睛里涌出了一疙瘩一疙瘩的眼泪蛋蛋。
——不要管我!快走——
高老大看着眼泪汪汪的薛花花离开了菜子地。
钟家少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已经接了山头的时候了。他捂着血淋淋的下身,进了门,跑到了后院子,来到了杏树下,看见青石头的确已经被搬开,里面藏银子和鸦片的坛子也不见了。钟少爷跌倒在了那颗杏树下死了。家里的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急忙抬进了屋里,看见少爷下身的东西没有了!
高桌儿和薛花花背着一搭链银子,装作讨吃的乞丐,转了好多天来到了张吴李家湾。他们之所以选择在张吴李家湾落脚是因为这里的人多是民勤搬迁来的。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哥哥高老大。再后来,他们听说高老大当日晚上回到了钟家院子,将那钟家全部灭门,最后自己被保安团抓去砍了头。
当时已经日落西山,高桌儿和薛花花坐在徐家的大寨子门口的时候,徐家的狗猛然撵了出来,高桌儿和薛花花在门口的上马石上坐着,也不打狗,也不言声,最后徐仓娃出来了。就对高桌儿说:“你们吃饭了嘛?”
高桌儿就和薛花花都摇了摇头。
“没有,那就进门吃饭吧!”
徐仓娃让他的女人端来了剩饭,可是高桌儿和那女人都摇头。这下惹得徐仓娃很生气,他立在地上说:“你们这两个嫌我的饭是剩饭吧?不吃就去吧——”
高桌儿和薛花花就开始出门,刚出了门,那狗又开始狂吠,徐仓娃咳嗽着出了门,问他们是哪里来的?高桌儿用民勤话说:“红沙梁来的——”
徐仓娃听说是民勤的老乡,急忙把他们让进了堂屋。
这才在徐二爸的安排下,住在了张吴李家湾,从此开始了他们的夫妻日子。
半年以后,他们在寨子里面盖起来了房子,薛花花的肚子也大了。
第二年三月的一天下午,天上浓云密布。这个时候,薛花花和徐二婶正在墩子台的地里薅草。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接着下起了冰雹,薛花花要回家,被徐二婶挡住了。
——天下白雨(冰雹),你又不是空身子,快跟我走!
薛花花跟着徐二婶急忙钻进了一个破窑洞里,这个时候,薛花花开始叫唤肚子疼了——徐二婶正是当地的老娘婆(接生婆),知道薛花花是要养娃娃,急忙解开了薛花花的裤带,羊水已经破了,汩汩从下面流出来,薛花花开始疼得大声哭喊。
——徐二婶,快救救我啊——徐二婶——快呀——
徐二婶是有经验的女人,把那薛花花放平在窑洞地上,把薛花花的棉衣垫在身下,开始了接生。
——使劲——使劲!咬住牙——使劲努啊——
那孩子就掉下来了!
冰雹在窑洞外面下了厚厚的一层,气温已经很低了。徐二婶急忙用自己的棉衣裹了娃娃,向庄子里飞奔而去!等到高桌儿来到了窑洞,女人几乎都冻死了过去,高桌儿没命地将女人背回了家里,好歹那女人终于缓过来了。
这娃子的名字就叫成了高白雨,薛花花差点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