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了气的橡胶轮胎碾压着碎密的石子公路,黑色的典雅汽车带着不典雅的隆隆声车缓缓启程,向胜阳市外驶去。前后五辆华贵的轿车,在这辽东偏远角落的任何时节都很能吸引人的目光。
而今天城门口确实也来了很多送别的人,他们都是车上贵人遣散的仆役。虽然身为主人的贵人怎么说都没有让一群奴仆来送别的道理,但作为一个三观已经建立多年的正常成年人,刘远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贵的,单以生活条件而论的话,抛开佣人不谈,他在这个世界的四年还不如自己原来没受伤时过的舒适,在这个物产不发达的世界,即使有钱人能享受到的东西也远远不如那边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
不知不觉,刘远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四年了,所幸,名字和性别都没有变,刘远:性别男,爱好女。
但除此之外的很多东西都变了,变得非常陌生,皮肤变得很白,万年不变的黑色板寸变成了有点可爱自然卷,漆黑的眼瞳也染上了淡绿色,鼻梁高了,眼窝深了,他成了一个少数民族的小男孩儿,还是非常纤弱,容易让女人母爱泛滥的那种。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小孩子,这感觉恐怕不坏,但很可惜,按周岁算今年他已经30整了,所以被一个二十出头、名义上是******女人搂在怀时他有种认命般的无奈。
在这个世界里,他还叫刘远,因为他爸刚好也姓刘,好吧,这是废话,但事实上就是这么巧,在刘远的印象中这位便宜老爹是京城里的一位大人物,大人物自然很忙,忙到刘远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去了南洋,然后一连四年都没回过信。
而京城里的那位夫人大概还不知道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丈夫在遥远的辽东胜阳金屋藏娇,连娃都一口气生了俩,虽然一个不幸夭折,一个险些被拐走。刘远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回京一定会发生些狗血的桥段,否则都对不起这出豪门恩怨的套路。
……
刘远在仆役中十分受人尊敬,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他的三观与这个世界的贵人们迥然不同,对待这些“正统”观念中的下人很难有那种冷漠与颐气指使,这一点在他母亲看来有些不成体统,而在下人那里便是小主人仁慈。
仁慈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美好品德,仆役们怀着卑微又现实的狡诈心思,若是他们深情送别能够再次表现出他们的忠诚与亲近,或许那位未来的小爵爷会央求小姐带上他们,前往传说中遍地都是黄金的天下第一雄城——大明帝国中都:镇京。
或许这种想法太过不现实,但就像小主人说的那样——人如果没有梦想,那与咸鱼有什么两样。
后方那辆装饰最精华的汽车车帘掀开一角,玻璃车窗被拉开一截,一名年轻的女子探出头来,这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秀丽的眉眼十分耐看,但她过多的饰品和妆粉却很不识时务的遮住了那种美,而她皱起的眉头更是让她变得十分平凡,当然,如果没有怀下那位贵人的种,她也只不过是个有些漂亮的平凡侍女罢了。
“远儿,那些下人都走了,你不用出来看了,外面起着风呢!”
“嗯……”刘远随便应了一声,他知道这位母亲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宝贝孩子和那些下人混在一起,虽然他本人不以为然,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根本没有理由左右这些人的人生,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是复杂,这些人可能会满心欢喜的涌入京城,但真正到了京城他们才会发现单纯到藏不住表情的他们在复杂的京城根本难以生存。
靖海候府位于镇京二环振铎路,是刘远的老爹,大明帝国世袭靖海候,大明帝国海军南洋舰队司令,海军中将刘仲钦一身荣耀的证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后,刘远就会在那里与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见第一次面,亲眼看看这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男人。
靖海候的爵号历史并不绵长,短短二十年而已,即非世家望族也开国元勋,但却是大明帝国立国一百多年来唯一一个以一介白丁和异族的身份凭战功获得的爵位。连“刘”这个姓氏都是先帝钦赐给刘仲钦的父亲的。
靖海候刘家其实并非华夏一脉,而是西北欧罗巴洲大国,罗马共和国高卢行省的欧罗巴土著巴斯克人。
当年蒙元西征欧罗巴,罗马帝国正值内乱,竟然快速崩溃成为一个军阀混战的黑暗时代,为了躲避战火和高卢人的欺压,刘家先祖历尽艰辛几经辗转,终于带着近万部众在暹罗扎下根来。
虽然后来明取代了蒙元,罗马帝国成为了罗马共和国,但是他们再也不愿意回到视他们为异类的欧罗巴人。反倒是在陌生的东南亚,勤劳勇敢的巴斯克人能活的更好。
如今贵为靖海候的刘仲钦中将在镇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曾经的小侍女,现在的小爵爷母亲杨月杨夫人抱着未来的小爵爷,她想,或许公爵大人厌倦了一无所出的侯爵夫人想给自己唯一的孩子一个身份也说不定呢。一想起自己能穿着诰命夫人的盛装她就忍不住兴奋的双颊绯红,并忍不住期待着。
同样对镇京怀抱着期待的还有在她怀中的小爵爷刘远,但他所期待的却与他的母亲完全不同。如果说他母亲所期待的是镇京的奢华的话,他所期待的就是王都的自由与广阔。
因为太过于害怕失去唯一的孩子,杨月刘远的看护近乎偏执,她甚至不能容忍刘远脱离她的视线。而她又秉持着乡下少女的传统美德,几乎从不出门,只在别墅里做女工。所以可怜的刘远除了在一众侍卫的的保护下偶尔去过几次郊外便从来没有出过院门。
禁足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不论是对小孩儿还是成年人,尤其是刘远非常迫切的想了解这个世界,他隐隐感觉这是原来地球的一个平行世界,但它们之间有怎样的区别他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既然已经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那么即使出于自保意识的本能也应该尽量去了解这个世界。
他已经见过这个世界的汽车与电气,历史也听人说过一些,甚至有些神神叨叨神话以及莫名奇妙的仙人妖魔也略有耳闻,如果这个世界真有仙人鬼怪的话,不知道一个充满了唯心力量的世界它是怎么走向工业化的呢?
毕竟刘远现在的身体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在发动机的轰鸣中很快感觉到疲惫袭来,然后在少妇低浅的吟唱中渐渐陷入梦乡。
车队缓缓行进在简单的公路上,铺着数层羽绒被与驼绒毯子的轿车内只是轻轻起伏。杨月望着窗外快速后掠的景致,也许是想到了此时胜阳别墅里繁华的花儿,没人打理的话那些花儿很快就会凋零,她的面部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但看着远方越来越宽广整洁的大道,她的眼中却又充满了一种对未知前途的期待与热切。不自禁的她哼起了遥远故乡的一首民谣:
您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香菜、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人问好
他曾是我的挚爱
……
刘远恹恹的伏在座椅上,从到胜阳到镇京本来有火车可以搭乘,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护送刘远回京的卫队还是选择了汽车。而胜阳通往镇京的高速公路还没有通车,车队只能走以前的老路,以车队的速度,南下到达镇京至少还要走三天,而长途旅行带来的疲惫不管哪个世界都不能免俗。尽管母亲哼唱着舒心的歌谣,但刘远还是在疲惫中带着不安,无法言喻却又清晰实在。
辽东虽然不比中原那样繁华,但漫长的路上也并不缺乏供行人歇脚的驿站,傍晚之后车队远远的看到了飘扬的幡旗和那上面一个大大的“驿”字。
驿站在公路边一道山口旁,几颗小树在院子里竖着,后面是一片绵密的树林,鹅黄的嫩叶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看着暖洋洋地让人极为舒服。
有风穿行于刚刚在春天苏醒的林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刘远心中的不安更加浓重,却又不知道不安从何而来,只觉得玻璃窗外的世界红得像燃烧的血。
林风低鸣里的那丝杂音终于显现出了真相,振弦声悄然响起,一枝羽箭闪电般带着幽光自林间袭来,呜呜凄啸,射向车队中那辆华贵的轿车!
噗的一声闷响!
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锥子刺狠狠扎进几张叠在一起的皮革,那根羽箭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射进车内司机的咽喉,这个蓄留着络腮胡却依然年轻的男子捂着淌血的喉咙倒了下来,来不及发出任何警示!
汽车歪歪斜斜的奔走,它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