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不知是名言还是俗语：弓，既然举起，就要射出强有力的一箭；帆，既然升起，就要到达胜利的彼岸。
常阳的“弓”是举起来了，“帆”也升起来了，这支箭能射出多远，这条船能走到彼岸吗？常阳暂时是信心十足，老党员很担心，因为阳子这孩子没长***反复，一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人吗，是好人，还实在、心地善良，人太实在了就是“傻”，没听人说吗：“傻实惠，傻实惠的吗。”常阳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在老党员面前，决心已经下定了，就得实施了，他初步制定了一个短期计划：一、把中学课本从头到尾看一遍，不会的向老师请教；二、买各科的复习题本，做一遍；三、参加明年的模拟考试。说时容易做时难啊，常阳的心思不在学习上，一拿起课本就走神，他总想常鸿，担心常鸿有新欢，怕让别人抢了先，越害怕心越安定不下来，学习就煞不下心来。
再说常鸿，哥哥的心思她清楚，这几天这顿折腾，哪能不让常鸿担心呢？还好，有老党员的从中协调，才没折腾出什么事来，常鸿对这个老党员着实刮目相看：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其貌不扬的，整天在地里溜达，夏天“看青”，冬天“看场院”，说话嘴还“不秃”（就是有点文化）。
这个老头的背景真的让常鸿产生兴趣，常鸿打算找个机会见一下这个人。常鸿想着，这个老党员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见面再说吧。假期快过去了，这个假期常鸿没闲着，整天洗洗涮涮的，山里有个习惯：夏天要把家里被褥都拆洗一遍，棉袄棉裤都拿出去在太阳底下暴晒，免得被虫子咬了，常鸿忙活着，只是想用这个机会报答这个妈妈的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越是这样，妈妈就越是觉得这个儿媳妇可心，绞尽脑汁儿想主意，让常鸿做儿媳妇，妈妈暗地里去找村里有名望的老人来做媒，尽快让他们“和房”（就是童养媳和小女婿同床），想来想去，找谁呢？没别的人选，只有老党员了。
说时迟那时快，妈妈趁常鸿没开学，赶快把婚事办了，反正几年前常鸿也承认她自己是常家的“童养媳”，虽然那时候是为了搪塞石家的纠缠，那也是事实啊？到了老党员家的门前，妈妈又犹豫了：怎么开口啊？说实在的，她真拘促见老党员，这个倔老头曾经让她难堪过，就是妈妈的贪心。那时候，谁家的粮食都不宽裕，妈妈就偷着到生产队的玉米地里去掰玉米，那时候庄家都是生产队的财产，私人是不能随便拿的，老党员是“护青员”，哪能允许这等事情发生啊？她抱着几穗玉米正要往家走的时候，让老党员逮个正着，她情急之下就顺势蹲下装作解手，这把老党员气得发疯了，没办法这地理有没有别人，就放她一马：“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说这话的时候，老党员是背对这她的。
这一幕好像就在昨天发生的，她站在老党员家门口，犹豫半天不敢进去，老党员早就看见她了，也不想淌这个浑水，常妈妈顾及面子，就回去了，妈妈在常鸿面前也不敢提及此事，常鸿是个聪明人，啥事能瞒过她啊？常鸿只是想让暑假早点过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天干活，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见到家里人笑呵呵的，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己的遭遇在眼前就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幕一场场，想着想着，有时候还不由得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抱怨自己命运的坎坷，有时为了自我解脱，还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考上大学，不怪有人说：“逆境成才。”这也是常理啊！要是我在亲生母亲身边，也会有今天的结果吗？算了，不想它了。
这几天，常阳一会儿风一会雨，一会阴一会晴的，有机会还拿书本来问常鸿一些知识，常鸿不厌其烦地给哥讲，讲得很投入，听者总走神，常**本就不是学文化的料，硬拿鸭子上架，难为常阳了，常鸿讲完了，让常阳自己做题去，可是常阳自己做题的时候，就不是那个劲儿了，没兴趣的时候就把常鸿的“宝贝”（小衣服，‘墓碑’）拿出来研究，他已经琢磨出一些门道了，这江家人怎么这样呢？把一个活人当死人扔了，还这么体面地做一个“墓碑”，什么意思啊？他开始勾勒出这个“碑”的来龙去脉：生了个怪胎——不想养她——虐待她——体弱多病——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做个墓碑穿好衣服——趁黑天把孩子扔了——还怕孩子没死，于心不忍——把孩子放在路过车上——如果活了，就是她的造化，如果死了，就让别人把孩子葬了。左想右想，还是不对，看常鸿的长相、智力，也不像怪胎啊？那是为什么呢？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把常鸿这个好姑娘给我送来的吧，想到这，常阳别提有多美了，就像做了一场美梦。真的在做梦，常鸿怎么让命运摆布呢，小的时候就不认命，这么大了，就更不认命了，但是怎么能摆脱眼前的纠缠呢？回学校之前得想个办法让哥死心，于是常鸿想起小时候和哥玩的游戏——坑球，就是三个球，用脚踩着往前溜，一个大球，一个中球，一个小球，分别溜入大坑、中坑、小坑，小球进大坑算输，大球进小坑也算输，必须各进各的坑，常阳玩这个非常有天分，每次玩都能赢，小时候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常阳哪里知道妹妹给他摆了个迷魂阵啊，常阳以为妹妹良心发现，要跟他好呢，玩得非常开心，也非常投入，玩三局赢三局，玩完之后常鸿说话了：“哥，你知道这个游戏的道理吗？”常阳瞪大眼睛看着妹妹，常鸿又说：“哥，你的球技很高，人格也好，就是把其中的道理理解了，你就是天才了。”常鸿说完对着哥笑笑：“我们都是游戏里的球，坑，就是我们目前的所处，能找到合适的坑，就是能找到自己的合适位置，就是赢了，找不到就输了，哥每次都能找到坑，就是每次哥都赢了。”
常阳不是每次都懵，有时候也明白一点点，人，上当多了，也能总结经验教训长点见识，常阳在妹妹跟前真得多个心眼，这次游戏，就是常鸿给哥哥设了个圈套，让哥哥钻，常阳真的钻了，稀里糊涂地钻进去了，出来的时候也明白了，还说啥呀，常阳已经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因为能让常鸿给自己当媳妇，费了多少周折？也着实让常鸿烦恼了许多年，常鸿的命已经这样坎坷了，还是放了她吧，这样，常家的恩她不能忘，如果硬逼常鸿嫁给常阳，会把恩变成仇的。想到这，常阳理解妹妹的苦心，这么大点儿的女孩子，背负着这么重的负担，真难为她了，我不光要放了常鸿，还要替她办点实事。常阳决定不复习功课了，常鸿已经点化他了，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我不是那块料，找一个适合自己的职业，再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女人成个家，早点让这些人放心。
妈妈不这么认为：不能让这丫头跑了，我白养她这么大了。除了她，我儿子谁都不爱，她跑了，我儿子这辈子不久毁了吗？现在她还是个大学生，多洋气呀？常鸿知道妈妈会紧逼不放的，做完哥的工作以后，又想做妈妈的工作，但是她又一想：这个蚂蜂窝可轻易不能捅，捅完了没法收拾，妈妈的脾气她也知道，非常暴躁，这一辈子，爸爸在她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对常鸿也是一样，就是不打哥哥，非常娇惯哥哥，因为常鸿猜透了妈妈的心思，做什么事都留神，平时也学得很乖，多干活，少说话，出去的时候跟妈妈请假，回来的时候跟妈妈打招呼，可都是勉强的，妈妈还以为常鸿真的把她这个妈妈当回事儿了呢。常鸿只是沉默不语，心事不向外露罢了，用一种假象来迷惑对她有威胁的人。人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常鸿能在沉默中消亡吗？显然不能，那么她能在沉默中爆发吗？暂时还不能，但是，这个聪明的女孩，不会就此玩弄自己的人生的。她也有自己的目标，很简单，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能在世上白走这么一遭，得做出一番事业来，她还有一个愿望，就是给母校一个答案：当初没有被留校，是母校的损失，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
这一点人们早就看出来，事实也已经证明了。常鸿想用自己的微博之力拯救这个家，将来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报答这个家人的恩情，特别是哥，在她的生命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不能用自己的一生幸福来换取，这不是报答，而是葬送，这是早就认定的事儿。想，还是想，做起来要一点一点地做，一天一天地过，这个假期还有不到一个星期了，四年的大学生活才过去半年，下一个假期怎么过啊？常鸿又不由自主地上山了，山上已经没有她的“宝贝”了，这是常鸿的习惯，心里有事，或者受了委屈，就上山，今天又是为什么呢？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老党员早就在山脚下蹲着呢，常鸿看见老党员很是惊讶？她对这个人早就有所耳闻，他们只是见过一面，还是护青的时候，那时常鸿正是情绪低落的时候，老党员给常鸿的印象并不坏，是个值得尊重的好人，像个长辈的样儿，今天遇到老党员，常鸿心里觉得有点意外，大热的天儿，不在家里呆着，跑到山上来做什么？虽说他是护青员，但是山上又没有庄家，还是中午，确实不合常理，好像有意在等我，“大爷，护青呢？”常鸿先搭话了。
“啊，没事，到山上走走，常鸿，快开学了吧？”老党员表现得很自然，常鸿找到一个树荫说：“大爷天儿太热了，过来坐坐吧！”老党员顺势坐下了，他看看常鸿的表情，“这几天阳子妈没跟你说什么吧？”老党员想把话题扯开，首先说话了，常鸿想：怎么说呢？一句话拒绝？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吗。要是这样的话，常鸿就孤军奋战了，一个帮手也没有了，不行，我得拉过这个帮手，想到此，常鸿在老党员面前找到了依靠，把心里的委屈倒了出来，“大爷，您是知道我家的情况的，我能怎么办啊，哥是个老实人，妈妈脾气那么暴躁，爸爸又说了不算，我欠人家的，又不能不管……”说着，常鸿留下了泪水，老党员鼓励她说：“孩子，你是我们山沟飞出去的金凤凰，不能虚度年华，碌碌无为，要直起腰来，做出点大事业来，给咱们山沟长点扬，别听他们的，前几天阳子妈来过，我没让她进屋，她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她这种自私的人，我不想跟她打交道。
倒是阳子这孩子叫人担心，一条道跑到黑，但是人还是好的，没有坏心眼，我跟他在一起聊了好几次了，很开朗，不会为难你的，你要是有负担，就让我来开导他吧。”常鸿没想到老党员这个人还是一个比较宽宏大量的人。如果他要是再替妈妈说话的话，常鸿就走投无路了，还好，老党员成了自己的帮手，这叫常鸿心里宽敞多了。“阳子不是上大学的料，别逼他了，今年开春大队进来几台拖拉机，要几个年轻小伙去学习开拖拉机，让阳子去试试，能开拖拉机不是也能混口饭吃吗？看这形势，国家要改朝换代了，党员开会的时候，内部消息已经传开了，******又要出山了，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年跟苏联斗笔杆子，那风靡全世界，苏联都折服他‘矮小厉害’，中国如果改朝换代的话，读书人就更有用武之地了，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啊！”常鸿这时对这个老头刮目相看了，倒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分析判断能力真有一套，常鸿不得不佩服。于是上前深施一礼：“谢谢大爷，你能把我当成知己，我做晚辈的，感到无尚荣幸。我开学之后，常家就拜托您了，我哥是个老实人，希望您多关照。”正说着，一种似唱非唱，哼哼唧唧的声音，越来越近，常鸿只是听哥说过石芳菲疯了，情形就是整天哼哼唧唧的，嘴里叨念着总也不变的几句话，莫非是她？
老党员见常鸿有点诧异，就说：“你见过你的这个同学吗？石芳菲，她疯了，她是怎么疯的？”常鸿说：“就为这个，哥哥已经责怪我了。”常鸿又一想：老党员怎么知道这里的秘密，老党员接着说：“阳子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啊？”“哥就简单地说了些，当时我也很激动，没细打听那些细节。”常鸿也想从老党员那多知道一些。老党员也看出常鸿在套他的话：“你们几个同学之间的情感纠葛，我怎么知道啊。我这么大年龄了，这事跟我的年龄也不符哇！”说着石芳菲就到了，今天她后边怎么没跟着看着她的人啊，莫非不用人看着了？常鸿疑惑了，老党员说：“你跟她说句话吧。”老党员把石芳菲叫过来：“小菲呀，过来叫大爷看看。你看这个人你认识吗？”说着把两个女孩的手扯到一起，当常鸿的手碰到石芳菲的手的一刹那，石芳菲的浑身颤抖了一下，这把常鸿吓了一跳，两双眼睛对视了一会，石芳菲好像看出了什么：“你是魔鬼——不要抢我的东西——”跑开了，常鸿大声喊道：“石芳菲——我是常鸿！”石芳菲好像听懂了，停下来转过身：“你骗我，你不是好人。”又跑了，老党员叹息道：“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家也没有人太管她，她妈得了脑血酸，卧床了，她哥也下野了，听说有人告他‘有历史遗留问题’在****中手里有人命案子，官儿也丢了，媳妇跟他离婚了，扔下两个孩子，他自身还难保呢，怎么还顾得上妹妹呀？”常鸿又问道：“杨柳青不是和石家有婚约吗？他不管石芳菲啊？”老党员一笑：“你跟阳子不是也有婚约吗？顶用吗？都啥年代了，还婚约呢，那是旧社会那一套，谁能追究这个啊。”常鸿也叹息道：“这不毁了吗？多年轻啊，长得又那么漂亮，她家怎么不给她治病啊？”老党员说：“开始得病的时候，也看过几次，好点又反复了，后来家里没钱了，老太太得了脑血酸，哥哥下野了，老头早年就死了。现在在村里，谁看见了都给点吃的、穿得，山里很安全没人害她。”常鸿说：“我不知道我的小秘密，还能把她给害了，真是罪过啊！”常鸿又多了一份责任，她心里想：以后如果有能力的话一定给石芳菲看看病，好让自己心里得到一些安慰。
说着，天已经暗下来了，这一老一少的，在这唠了两三个时辰，老党员说：“孩子，回去吧，好好念书，家里你就放心吧，阳子很听话，不会为难你的，阳子妈再逼你的话，你就说：‘还没毕业呢’往后拖她，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吗。”老党员就是要给常鸿一个定心丸，他也可怜这个孩子，爹娘在哪，到现在都不知道。又摊上这个自私、泼辣、不讲道理的妈。她的未来会怎么样呢？常阳的未来会怎么样呢？那杨柳青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了，他的未来又能怎么样呢？都是个未知数。谁能预知自己的未来如何，要是真有这样的人，世上就不存在坎坷二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