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个女孩儿心存疑惑之时，大卡车的下面，杨队长和老姚已交接完毕，杨队长立刻扯起嗓门，对围观的乡亲们大声喝道：“呔！你们这帮狼吃的，狗日下的，还看啥看咧？人都给你们盼来咧，还瞅啥瞅哩？赶紧卸车！”
“喔！”围观的老乡顿时吆喝一声，男男女女一窝蜂似地涌上来，手脚并用，一瞬间就爬上大卡车，热情地抢夺起知青们的行李。
一瞬间，车厢里变得乱糟糟的，车上的男男女女都推来挤去。
老乡们这种热情也是知青们是无法抵挡的，三个女孩儿更是如此，她们对热情的老乡客套几句，也都松了手。
身子娇弱的张小素早被人流挤到卡车一角，一时显得无事可做，一对媚眼不自觉地转向周围，只见黄昏渐深，原野的景色又是一变，天空蓝光通透，落日如火，金色的胡杨林就象熄灭的火苗，正暗淡下去。而苍茫的夜幕下，树林里凌乱的树枝凸显出来，就象尖厉的铁刺，高高耸起。
不到片刻，那些铁刺就幻化成幽深绫乱的剪影，而大片空旷的原野也弥漫起粗犷悲壮的气息。
张筱素自小在城市长大，那里见过这样深遂多变的景观，一时间，内心被深深震撼，就觉着那些狰狞仿佛扎进了心里，这令她身子微微一颤，忽然就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这周围潜伏着某种威胁。
而就在这时，她的眼光扫到一个情况，人群外面，公路旁边，几个公安正和老姚杨队长他们凑在一起。
这些公安来干麻？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间那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黛眉一皱，心猛然被揪紧，一下嗅到这陌生的原野，有种难以言状的危险气息，一种原始的、野蛮的压迫感袭上心头。一种强烈的排斥感，令她不喜欢古仓，不喜欢这片原野，也不喜欢这个羊家庄。
猛然间，她有了想离开此地的愿望。
她记得，老姚曾许诺过，不喜欢就可以离开。
于是她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乘着卡车上一片混乱，她轻手轻脚地从车头边上悄悄爬下来，下车后，奋力挤出混乱的人群，来到公路边，只见老姚、杨队长和那些公安已移到几十米开外，空旷的碱滩上，他们之间彼此在低声交谈，样子很神秘。
张筱素定定地瞅着，犹豫着，是否该过去，直接告诉老姚，自己的决定。
正在这时，喧嚣的人群里传来乔波和邵红红急切的喊声：“哎……张小素啊，你死哪儿去了，你还要不要行李啊？”
张筱素一惊，这行李可不能丢。连忙回答：“要要要……噢，来了啊！”
匆忙挤进人群，来到车厢后面，就见邵红红正在冲一个男同伴发火，喝斥道：“你抢啥呀，看你弄的………！”说着，小脸一绷，露出一副快哭的神情。
那个男同伴讨好地赔笑道：“对不起，真的没注意，我手重了。我赔你！”
张筱素马上问乔波：“怎么回事？”
乔波一脸坏笑着对张筱素悄声说：“红红带了一提包猪油妙榨菜，好几个瓶子被这个于发亮给碎了，你说她能不叫吗，嘻嘻！”
她这一说，张筱素马上嗅到了一股咸菜味，马上说：“味道还不错吗。我饿了，可以尝尝！”
乔波冷哼了一声，道：“你看她扣的，能给你吃吗？”
“不吃就不吃呗！”张筱素无所谓，马上问：“那我的提包呢，谁拿着呢？”
乔波立刻掩嘴笑道：“你的提包可是香饽饽，几个男的都想抢，却被那个阴着脸的刘长军拿走了。”
“那他人呢，我得看看我的东西！”
“不知道，反正大件行车和箱子都被老乡扛走了。好了，你慢慢看吧，我也得盯着我的提包去！”乔波说罢，闪到人群里。张筱素左右看看，却没找到刘长军的人影。
不一会儿，周围的小件行李都清理好，零碎物品也被人一一拿走，卡车的周围，欢迎的热情已经消失，老乡们渐渐散开，零零散散地开始往回走。
张小素再次想要去找老姚，可朝四周望去，到处都是模糊晃动的人影，哪里还能看清老姚在哪里。
而戈壁塞外的傍晚，太阳一消失，天黑的很快，气温也骤降，原本空旷的原野，突然间被放大了，荒野中的黑暗满是空洞，到处都是朦动的回声。
张筱素面带失望，一副恨恨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不肯认命，但事实就是如此。眼见昏暗中黑压压的人群朝昏暗的荒野涌去，她只好摇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老乡，一路走一路说笑，走过半程，那些妇女便和人群分散开来，走向荒原上的一处阴影，看上去，那里好像是个村庄。而剩下的人在旷野上就象一群幻影，继续前行。
再往前走，张小素明显感到不对了。前面雾气蒙蒙，一束淡淡的黄光在远处摇曳着，显得虚无飘渺，寂静幽深。
张筱素左后张望一下，发现那处荒野，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不论离公路、村庄，都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于是她赶紧拦住几位老乡问：“唉，这是要去哪儿呀？是不是走错了呀，怎么越走越偏呀？”
几个老乡哄地一声笑起。有人对她说：“没错的，前面那地方就是你们要住的院子！”
一名粗犷的汉子又操着方言解释道：“那真真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就快到哩。眼下刚割过麦子，地里正浇水哩，路都给泡下了，车进不去，咱们只能绕道过去哩！”
“噢！”张小素听得似懂非懂，又问：“那我们为啥不在住村里呢？”
一名汉子讳莫如深地笑笑：“这就不知道哩，这都是上面安排的，你可以问公社去！”
张小素一时无语，过了片刻，好奇心又起，忍不住再问：“唉，这雾气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次随行的老乡没人回答她了，几个人都加快了脚步，很快将她甩在了身后。
沉沉的暮色中，张小素嘟起小嘴，满脸的郁闷。暗叹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呀，这也太怪了吧。来之前，她还幻想过那夕阳西下的乡间，一定是“稻菽卷起千层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美景，可眼望陌生的旷野，非但没有一丝壮怀之情，反倒有种扑朔迷离之感。
她就像掉进一片无人问津的沼泽里。
如此想来，又记起了自己的提包和网兜，她回过头来，秀目流转，左顾右盼，看看匆匆走过的人群，根本没有那瘦高的人影。她便想：那家伙该不会还在后面，把东西弄丢了吧？
这样一想，她索性就在雾气腾腾的荒野上站了下来。
很快，周围一团团滑腻腻的雾气弥漫过来，罩住了她，前面那群黑乎乎的人群渐渐走远了，面前的原野好像突然消失了，他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在翻涌，升腾起一片离世的幻象。
忽然她觉着这气氛不对劲了，雾气中似乎潜藏着某种异常的东西，为此她紧张起来，俏脸一绷，心里泛起了莫名的恐惧。这气氛怎么会这样吓人？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似的？
正胡思乱想着，耳畔却听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就像风吹动落叶，正在地上一点一点滑动，很是神秘。
“这会是什么呢？”张筱素自言一声，虽然万分恐惧，吓得要死，却又十分好奇。她犹豫一下，猛然一转身，刹那间，她被惊呆了，半张着嘴，一时既忘了逃跑，也忘了呼喊。
只见十米开外，浓浓的雾气被风吹开，就像舞台的幕布被缓缓拉开，一个通体幽黑的人影出现在暗夜里，像石雕一般，凝固不动。
而张筱素却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气正扑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