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那日他死缠烂打坚决地要陪自己去赴约,原来是想找机会向她表白?
她的心咚咚直跳,回忆起以前,无论为自己做什么,他都是毫无怨言;无论自己如何耍小脾气,他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每一回出现状况时,他总是能及时的出来帮助自己,原来金貅默默地付出,都是因为喜欢自己!
他从前怎么就从来不说呢?
真是个傻子!
映祯觉得十分惭愧,从前她总是太过疏忽他,总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所做的一切,可是现在他到底在哪里?
看着后面空白的页面,映祯吁上一口气,从那日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一天会如此地想念他。
一件鲜艳的衣衫吸引了映祯的注意力,红蓝相间的衣衫颇具海派风情,充满了阳光的青春气息。莫名地映祯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是赵金貅的?
映祯的印象中金貅从来都是麻布衣衫加舒适的千层底,像个乡下的小子,这样鲜艳的衣衫,她有些疑惑,仿佛金貅穿上也会很好看吧!
映祯隐隐地只觉得有个模糊的影像在脑海里回旋,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映祯一件件地翻看,自己送他亲手做的小壶、每年生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都存放的很好。那年秋天捡来的红叶,她要金貅制成了干的书签,后来都忘记了,可是他还保存的完完整整,连一个小角都没有破损。
映祯感慨万千,金貅对自己真的是很认真。
一张破旧的小卡片引起了映祯的注意,是一张登记卡,上面贴着一张男孩的照片。
她细细地端详,稚嫩的面孔还能看出熟悉的模样,是金貅小时候的样子。
映祯笑了,是金貅十一岁的时候!
她翻过卡片背面,这是做什么的?
几个有些磨损的字迹却清清楚楚地看出是:入院登记证明。
是什么?
映祯反复翻看,终于从角落的印章处依稀辨别出“怀山福利院”的字迹。
映祯骤然想起那个遥远的记忆。
十几年前自己也曾经有这样一张卡片,一模一样的印章,一模一样的制式,不同的便是上面的照片和名字,而这一张?
她猛然发觉金貅也曾经是怀山福利院的孩子,是什么时候?
她的心砰砰直跳,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1996年3月26日。
映祯抚摸着那一行字迹感慨万千,是的,就是这个日期,自己又怎么会忘记呢!
那一天,她从破旧的阁楼被带到了怀山福利院,她的名字将要被改掉,她发了平生最大的脾气,闹了一夜,迫使上级领导妥协保留了自己的名字。
那样的心情,她的惊恐、她的强悍,她怎么会忘记!
映祯没想到的是赵二傻子也是和自己同一天进入怀山福利院的!
那个时候她执拗地不肯和福利院的孩子们来往,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怎么会?映祯觉得不可思议。
蓦然间,一个熟悉的影像从脑海间闪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孩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发疯般的反抗,拒绝将自己的名字改掉,几名工作人员又是恐吓、又是劝说女孩都是抵死不肯。如此几乎僵持了一夜,众人疲惫不堪,终于妥协似得询问了上级领导的意见,才决定让女孩保留自己的名字。
映祯永远都不知道男孩被深深地震撼了,自己的父母外出打工车祸身亡以后,同乡的大叔将他送到了怀山福利院并再三嘱咐:“要听他们的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不然要吃苦头的!”
他来自小山村,外头未知的世界叫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就是再不情愿,也不敢违背任何人的嘱咐,但是眼前的女孩却深深地震撼了他,也致使他能够鼓起勇气提出了父母过世后的第一个要求:“我也想保留自己的名字。”
“好吧!”疲惫的院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至今还保留着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女孩的强悍和反抗的勇气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中,无论后来到了任何新的环境中遇到了什么困难,他总是想起印刻在脑海中的那一幕,让他有勇气迈出第一步。
映祯隐约想起,在入院后的几个月里,她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参加任何院内的活动。
尤其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天辅导员老师来告诉她院里的一个同伴即将被领养到国外,院里要给他举办欢送会。为了鼓励她参加,辅导员老师特意告诉她:“这个伙伴和你一样都保留了自己的名字。在院里,只有你们两个人有自己的名字……”她当时非常抵触院内的所有事,她将门反锁上,任凭别人怎么叫都不肯开门……
映祯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原来那个孩子就是赵二傻子呀!
原来自己早就错过了他!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仿佛流也流不尽,连师母是怎么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没有觉察。
师母慈爱地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子,眼里满是怜惜。
映祯这个孩子就是太过好强,心肠却又太软,感情上总是这样起伏不定,如今也该让她知道了,有情人能不能终成眷属,也只看他们的造化了!
映祯觉得一双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肩头。
她抬起头,哽咽道:“师母,我都知道了,金貅他,我们应该从小就认识,可是我……”她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师母并不知道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事啊,自己从来都没有向谁提起过。
“知道,师母都知道!”师母慈爱地看着她:“打你从一开始来到漆坊,师母就都知道了。”
映祯目瞪口呆,不解地看着师母,难道是?
“没错,就是金貅!”师母笑道:“这些都是金貅告诉我和你师父的。你想必还不知道金貅是怎样来到咱们漆坊的吧?”
映祯不解,只听师母一一道来。
原来赵金貅那一年回国旅游,正好遇上了同样到徽州旅游的映祯和伊莎。
他一眼就认出了映祯,几次都想上前和她打招呼,可是看着映祯陌生的目光,到底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就这样,从黄山到黎阳街,再到漆坊,赵金貅一路尾随他们,亲自见证了映祯对犀皮漆的情感。
映祯离开后,他又回到了漆坊,请求师傅收他为徒,师傅哪里会答应他的请求,认为他不务正业,为了追求女孩子而亵渎自己的心血,断然将他拒之门外。
可是赵金貅哪里肯罢休?
他呆在漆坊门外整整半个月,只求师傅能收他为徒,夜里就睡在门楼下,白天看见师傅有粗活要做就毫无怨言地上来帮忙。
师傅嫌弃他的装扮太过花哨不合自己的胃口,他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时尚帅气的长发剃成了小平头,色彩鲜艳的潮服换成了灰扑扑的麻质衣衫,连脚上的名牌运动鞋也换成了从村民手里买来的最普通的千层底。
师傅无语,到底也还是不愿答应,还是师母实在是看不过眼,才将他手留下来。
原本想着他年轻人,不过图一时新鲜,吃不起苦,没几天也就丢开手去了。谁知一连是三个月,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肯学。终于叫师傅点头答应了以师徒的身份留他在这里帮忙。
原来是这样的!
映祯含泪看着师母手中的衣衫,听师母道:“你还有印象吗?他当时就是穿着这件衣服跟着你来到漆坊的,形影不离,我们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映祯觉得自己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是头一回来到南方,一切都是那样新鲜。
在悠然绚烂的自然间,在古香古色的街市上,总是有一抹红蓝相间的影子追随着,以至于这些年每每有有关徽州的回忆,总有这样一抹颜色挥也挥不去。
可是赵二傻子到底去了哪里?
映祯很迷茫,什么时候?在那里?才能够再见到他!
师母叹口气道:“金貅已经回到他父母身边去了。这些年他一直遵循对你师傅的承诺,无论如何都要记得自己的初衷,不能够为你带来烦恼。可是叶家小子的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觉得他没有守好自己的诺言,让你处于那样危险的境况,都是他的错。你不知道,他当着警察的面将叶家小子打的半死,违背了法律,被拘留了半个月。他说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还是没能真正地勇敢起来,没有给与你有力的保护。所以从拘留所出来,他就直接回去了。”
“他不敢来见你,怕自己又会舍不得你,托我们把这些东西交给你。本来按着约定,我们要保守秘密,等他来向你表白。想来想去,我和你师父还是决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们都是大人了,以后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
映祯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了,原来,原来这么久一切都是自己错了,是自己错过了一个最该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