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件事,吕见明便觉得憋屈,长了三十多年,再窘困的境况也还没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个小院,虽然自己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可到底还是心虚,师傅他老人家眼力不凡,有了前车之鉴,难保不会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雇人在那里打听了两日,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难道师傅和映祯他们没有发现什么踪迹?
吕见明有些迷惑,自己这一回不过是迫于钱总的压力,实属无奈之举。这往后,少不得还要递上什么消息出来,每回都自己动手,实在是太过冒险了,还是有自己人在,行事到底方便许多。
他不耐烦地拿出手机,都两个月了,映祯的电话就是打不通,上回好容易在路上堵见了,偏偏她又装作没瞧见自己,还有那个赵二傻子,没有一点眼色,死死地赖在映祯身边,看起来真是讨厌透了。
哎,吕见明气的要死,映祯一定是故意的!
下回别再叫我遇见这个可恶的丫头!
映祯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这几天不过有些忙,身体感觉很好啊!映祯起身到院子里走走,初夏的空气真好,院里的桃花早就落了,结出了一个个毛茸茸的小桃,十分可爱。师母种的紫藤结出了花苞,密匝匝的绿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白紫,煞是可爱。
天台上赵二傻子正在按照师傅的意思安装监控,忙里偷闲地看一眼在院中嗅着紫藤的映祯,脸上顿时露出笑来。
这一回又是大师兄,师傅不知道有多生气,可是大家最担心的还是映祯。
从前映祯那么信任大师兄,那么喜欢大师兄,如今却变成了如此不堪的状况,只怕映祯不会好受。看起来,映祯似乎走出来了,前些日子他和师傅还在担心大师兄之事会影响到映祯的情绪,如今看起来,却是无妨碍了。
还好,师傅也不打算再重提大师兄之事,要另寻了办法来解决,也算是全了多年的师徒情分了。
赵二傻子叹口气,却发现映祯正在仰了头,眯着眼睛看自己。
他不由地咧了嘴,心情愉悦道:“快上来,上面的风景可好看了!”
映祯由着赵二傻子拉自己上来。
和煦的微风迎面而来,带着田野清新的泥土味,舒服极了。
映祯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满腔清爽,漫山金黄的油菜花就在眼前。远处碧山环绕,白墙黛瓦的村落在烟云间若隐若现,美得像一幅水彩画似的。
“要下雨了!”映祯嘟囔着。江南的春天雨水最多,迷迷蒙蒙,如丝的细雨就像化开了如云如雾。
赵二傻子笑道:“都说江南的烟雨最美,咱们在这里几年也许是惯了,倒还从来没有细细地观赏过。”
映祯笑道:“不识庐山正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咱们呆的久了,自然就忘了它的好了,总觉得这就是寻常的样子。可见人心总是不足的。”
赵二傻子笑道:“这样说起来,应当好好的反省一回了。从外人的角度,跳出自己的圈子,重新认识一下自己,只怕就能时时地保持清醒的状态了。”
映祯闻着,回头看赵二傻子满面严肃,想到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暗叹少见,想不到赵二傻子认真起来还真……嗯,很不错。
赵二傻子回头看见映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由地脸红了。
站在长窗口给自己养的兰花浇水的师母却拉一拉师傅的衣袖,努一努嘴,道:“是不是该给映祯准备些嫁妆了?”
师傅满意地看一看窗外,悠然道:“不急,不急,还不到火候。”
“你懂什么?”师母急道:“女孩子家心思缜密,那里能轻易地漏出来?这么大好的姻缘,可不能白白地错过。”
“那也要她自己看的清楚才行呀!”师傅摇一摇头,踱开了去,徒留师母一人急得跺脚。
映祯这些日子的心思全部都在制器上面。
她的菊瓣盒泄露了,可是离展期也越来越近了。这样重要的参展,关乎师傅一辈子的心血和名誉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再有任何的闪失了。
映祯决定,不再理会其他的事,专注于制器,至于大师兄……她叹一口气,就留给师傅和赵二傻子处理吧!
师母却是心中颇有不甘。
映祯自二十一岁来到自家,她便对这个直率的女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自己一生没有儿女,做梦也想要有个小棉袄一般贴心的女儿,谁知丈夫却一心只想收男徒,总觉得女儿家娇弱经不得风雨,少了几分男儿的沉稳蕴藉。
她原以为这辈子的愿望是无望了,谁知映祯却意外来到了这个家。和江南女孩的含蓄柔弱不同,映祯爽朗、率真、粗线条,男孩子似的性格,偏偏又是一副圆润的面孔,二十多岁的人像个孩子似的,叫人能爱到骨子里去。
师母觉得这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女儿。
这几年朝夕相处,这孩子单纯率直的心性让老两口都十分满意,老伴也打心底里肯定了映祯就是理想的继承人,自己早就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来看待了。
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老两口私底下也时常嘀咕映祯的终身大事。
可是儿大不由娘,自己再有心,也少不得映祯自己愿意。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同行们有不少看好映祯的,有意无意的都想介绍给自家子侄、爱徒认识,其中也不乏青年才俊。
可是映祯偏偏就一心一意地迷上了见明。
想到这里,师母不由地叹了口气。
见明更是自己一天天看着长大的,近二十年来,何曾不是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自幼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很是会讨人欢心,唯一的一点就是:太周到了,少了些亲昵多了些客套。
原本丈夫还安慰自己毕竟自己两个人是师是长,尊崇也是没有错的,能够长期地周全,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来说也实属不易,可见其心性坚毅细致,说起来也不算是坏事。
她不得不承认丈夫的话有道理,可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丝的遗憾。
直到映祯来了,自己的那一丝遗憾也总算的弥补,心里不由自主地就偏疼映祯了。就连一向理智的丈夫说起映祯来也是一脸的宠溺,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别说是见明那样一个聪明敏感的孩子,就是憨厚如金貅,也知道小师妹受人喜爱。
师母重重地叹口气,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走上这样一条路,不心疼是假的。如果见明肯回头,大家何尝又不肯多给他一次机会?
偏偏又扯上映祯,说不上心绝对是假的,好在映祯近些日子情绪也好了许多,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她早就和丈夫说过了,待参展的事情定下来,该好好地谋划谋划她的终身大事了。
映祯却是一无所知,只觉得师母今日看人的眼光烁烁有神,与平常十分不同。
胖了吗?映祯想到这些日子自己一直都赖在工房,每日师母照顾的吃得好、睡得好,连院落都很少来,更别说出门了。
镜中的女子圆润依旧,倒是又白皙了几分,脸颊却清瘦了些,显出几分清秀来。映真有些不敢相信,几个月来没有细细琢磨自己,竟然变美了。
师母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盯着自己不放的吧!她的心里喜滋滋的,等作品的事有了结果,心里的大事也就去了一桩,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地捯饬一下自己,叫师母他们大吃一惊。
从前的事情也该过去了,往后,要好好地走下去。
映祯仿佛看到自己精致的模样,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
赵二傻子却愁的要命,父母再三地来电话要求自己回去,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许多事也该担当起来了,不能再一味地依赖父母支撑。
可是当年他答应师傅要善始善终,这些年无论做什么,他都牢牢地记着答应师傅的事,丝毫不敢忘记自己的初衷。
现在是师傅最困难的时候,参展的事还没有落实下来,外面已经有许多人虎视眈眈,又有大师兄的这般作为,师傅和映祯怎么能够安心于作品呢?
这个时候是他们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应该守在他们的身边,助他们一臂之力。
赵二傻子作出决定:离开的事还是再推一推吧,而且映祯还……
赵二傻子有些心烦,昨日叶家的师母带着家里的小儿子来了。上一回,便是想要与师母商议要将映祯介绍给自家小儿子认识,因为漆坊有事,方才暂且搁置下来,如今又来了。
赵二傻子想起叶家那小子便心中来气。
那家伙一见到映祯便是眼珠子也转不动了,一口一个陶妹妹,缠着映祯不放。什么陶妹妹,还林妹妹呢!真当自己是宝哥哥,姐姐妹妹们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他不耐烦地抹了一把汗,这才不到六月的天就热成了这样!
那叶家师母也真是的,也不顾及映祯女孩自己会害羞,一口一个天作之合,一口一个郎才女貌,好像映祯就铁定了要和她家小子在一起似的,八字还没一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