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摄政王为人雷厉风行,果然名副其实。百花节定的亲,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便要接楚溦岚入府提前教养了。
“什么?谁经得我同意了?!”楚溦岚气咻咻地重重放下翠竹白瓷杯,杯里的茶水溅了满桌有几滴溅在她的手背上,立刻烫起了红红的印子,疼得她龇牙咧嘴把手搓个不停。
要说那套翠竹白瓷茶具还是宰相今儿一大早差人送来的,想来是楚溦岚与摄政王订了亲也不好亏待了去。
春桃正在修修剪窗前的菊花叶子,听得楚溦岚的话,不禁一笑,道:“那样也好,到摄政王府也要清静些。”小棋插话道:“是呢是呢,王爷会向着您的。”说罢与小书相视而笑,继续干自己的活。小画到底直爽些,有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可不是呢。奴婢就是瞧不起三姨娘院里的梅子。她整天巴巴儿跟着自己主子的屁股后面,又惯会见风使舵,神气得不得了。看她这回怎么给小姐拍马屁!”
小书吐了吐舌头,顺手端了盘红枣蜜饯过来,对小画说:“小画你在小姐面前说话注意点。什么‘拍小姐马屁’,那小姐不成了……”小书话未说完,溦岚和小画便一起用蜜饯掷她。小书连连告饶,退到一边去了。
楚溦岚却眼珠一转,把小画强抓过来按在梳妆台前。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檀木镂空包金盒子,盒子里面垫了厚厚的墨狐皮,墨狐皮上面放着一对粉珊瑚蜜蜡耳坠。楚溦岚把耳坠戴在小画的双耳上。小画本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豆蔻年华。透过黄铜镜望去,小画白皙的耳垂与粉色的珊瑚相得益彰,平添了几分娇俏。
另几人也围上来,露出了笑容。春桃揣测道:“小姐可是想让小画去气气梅子么?”楚溦岚无声的点点头。
小画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从梳妆凳上站起来:“小姐,可万万使不得!这粉珊瑚蜜蜡耳坠是王爷亲赏的,怎么能戴在奴婢耳朵上!”说罢便连连摆手,要把耳坠从耳朵上摘下来。小书和小琴强按着她,方没让她得逞。
“你就戴上吧!”楚溦岚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真诚地望着她,“画姐姐,你戴上的不仅是一对耳坠,更是我们咸鱼翻身的标志!出发吧!”
一旁的小书插嘴:“小姐,就不能不把自己比喻成奇怪的东西吗?比如咸鱼和马……”
小书话未说完,便被二人投去的温柔善良和蔼可亲的白眼翻得粉身碎骨,倍感受伤,默默靠在春桃的肩上表示求安慰。
而春桃则是用手拍拍小书的后背,与小琴异口同声道:“小书你够了啊!”
小书扁扁嘴,刚想说什么,就见小画毅然决然的起身,仿佛身兼着革命的重大使命:“小姐放心,奴婢去了!”小画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终于又含了回去。
楚溦岚无奈:“又不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至于么……”
这时候,蓝海突然来报:“小姐,摄政王来了。老爷请您过去呢。”
楚溦岚眉头微蹙:“他来便来,叫我做什么?”嘴上虽埋怨着,动作却利落,篦了下头发,便准备去了。
春桃忙拦住她:“小姐,不换件衣裳么?奴婢替您还藏着一件体面一点的。”
楚溦岚神秘一笑:“这就是你不明白了。这叫做‘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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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此时正走在去打热水的路上。她此时心里不痛快。三姨娘因着她今儿早上伺候三姨娘梳头不当心,扯痛了三姨娘的头发,把她打发到外头扫地了。她向来都受三姨娘的宠爱,一时责罚倒叫他经受不起,心里怨恨起来。
这时小画正巧迎面而来。梅子端了端架子,自持是三姨娘院里的贴身婢子,抱着暖壶等待着小画让路。可小画并未如她期待的那样侧身让路,而是也停了下来。
梅子心中憋着一口气,言语中夹杂了火药味:“小画,不给本姑娘让路等什么呢!?”
小画心中抖了抖,方才准备教训她的一点勇气被梅子倒竖起来的眉毛吓得一干二净,可她想起小姐说的那番话,倒振作一下胆量道:“你我都是奴才,为何要我给你让路?!”
梅子不屑的冷哼一声:“嗤,虽然你我都是奴才,但是伺候的主子不一样。你家小姐虽是嫡女却不受宠,你们底下当奴才的,怕也是不好受吧?”
小画想起了什么似的咧嘴一笑,也学着梅子的口气:“哼,那便是你孤陋寡闻了。你还不知道吧,百花节那天咱们小姐已经跟摄政王定亲了,不日便是摄政王妃。如今三姨娘都比不上我们小姐,你一个婢子,又怎能议论!”
梅子无言以对,眼波流转之间又瞥见小画耳坠上的粉珊瑚蜜蜡耳坠,四下打量着小画,眼中尽是轻蔑的神色:“哟,怎么?你家主子得道,你这样的鸡犬也升天了?瞧你那狐媚的样子,还戴粉珊瑚那样名贵的东西,谁晓得是不是偷来的!”
“耳坠当然不是偷来的!”小画深吸几口气,早已被梅子气得浑身发抖,又忽然得意一笑:“哼,我的粉珊瑚蜜蜡耳坠可是王爷亲赏给小姐的,小姐又转而赐给了我。这可是天大的脸面!你怎能说是我偷的呢?”
梅子心中一紧,再也想不出任何对抗的话,只能面上装狠:“那又怎样!什么人配什么东西罢了!你主子的东西想必也只能配你主子那样的下三滥的货色吧。”
小画再也气不过,上前一把拽住了梅子的手腕,扬手便给了她一耳光:“你这个贱婢!怎么能贬低小姐和王爷!”
梅子只觉得耳中嗡嗡地疼,眼睛霎时间看的模糊了,脸上也火辣辣地疼。她知道这一耳光小画是蓄满了力的,不好再刁难,莫不如借老爷之手除掉她。她心中又想:“三姨娘待我已经不如当初。若让小画也压在我的头上,我岂不是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我一定得想法!”
她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放过:“你家小姐虽然已经跟王爷订了亲,但王爷也许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这又有什么用呢。”
小画松开抓着梅子的手,倔强道:“我早就听说王爷今儿来接小姐入府,王爷是真真牵挂着小姐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后园的凉亭看看!”
小画说得本是气话,却不料梅子真的急急奔去。她心中轻笑,哼,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就回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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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园的一处凉亭内,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诡异气氛。上座的蓝逸绝绷着一张寒冰脸,就是宰相也不免连拭头上冷汗。
三姨娘生的二小姐楚梓荷面庞微涨,饶是她颇受宰相宠爱,眼高于顶,也不免对上首的摄政王生出几分爱慕之心。
只见他浅麦色的皮肤嵌着一对狭长深邃的黑眸,因着骄阳而蹙起的剑眉斜飞入鬓,他刀锋般危险的薄唇有些干裂却仍红嫩,衬得他额前的青玉抹额更加璀璨。同色的月白长袍密密绣着花纹,不看便知那是宫中的吉祥图案。
袖下一双骨节分明又纤长的手,一只敲着桌案,一只轻轻打着扇子。扇子扇出的风正飘到她的头上,她努力吸着,唯闻一股干净的兰花香,不,还有一股淡淡的沉水香味。
楚梓荷一愣,她刁难楚溦岚这么长时间,怎会不知道沉水香是楚溦岚最爱。
一旁弹筝的婢子起来对外福了福身,众人才从各异的心事中回了思绪。
溦岚慢慢走上台阶,明明穿的荆钗布裙,却掩盖不住明艳美貌。她一步一步走的稳重缓慢,一步步都像走在梓荷的心上。楚梓荷心中的妒火开始熊熊燃烧。
——她不过是一个傻女!!!
梓荷看向蓝逸绝,以为能从他脸上偷窥到一分哪怕一丝的厌恶蔑视,可是并没有。
那男子是冷漠惯了的,可当他看到楚溦岚走上前时,眼中竟缠绵着难以抹去的温柔,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向来眼高于顶,蔑视众生,可今天,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前头的娇小的身影,生怕她一个不稳摔倒了。
没等楚溦岚请安,蓝逸绝先一步扶她起来,低声嘱咐:“今天来是为了给你出口气,别唤王爷,唤六郎。”
楚溦岚一愣,前世今生,从没有人待她这样好。
纵使心肠冷硬,如今也该温暖。
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声音自然有些哽咽:“六郎……你来了。”
蓝逸绝看向她,目光如水。
宰相轻轻咳了几声,溦岚回过神来,给众人行了一礼,坐于蓝逸绝侧首。
梓荷见不得二人你来我往地说话,于是道:“嫡小姐终归是嫡小姐,架子就是大些。来得迟也就罢了,怎可穿的如此简陋?!”
溦岚低头,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委屈,并不搭声。
蓝逸绝面色一暗,声音愈发冷了:“本王与岚卿,从不讲究这些。
溦岚这才装作着急辩解道:“六郎,并非岚儿无礼,只是二姐姐前些天拿去那么多,哪里还有好的呢?岚儿实在是……实在是……”说着就要哭出来。
蓝逸绝明知她是在演戏,心中却陡然一疼,看看楚梓荷的蜀锦绣百蝶绣球撒花裙和少女髻上的粉水晶额坠,有敲了敲自家岚卿的布衣荆钗,不禁怒从中来,周身仿佛罩了一层寒冰:“本王深知宰相家财万贯,可为何嫡小姐所着,远不及庶二小姐?!”
侧首的宰相一哆嗦,道:“回王爷,这……”
三姨娘讪笑着抢过话去:“王爷不知,嫡小姐节俭,不愿穿金戴银……”
楚梓荷也随声附和。
楚溦岚心中暗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
想到原本的楚溦岚所经历的痛苦,不知不觉竟蓄满了泪,心中没来由的感到悲伤,带着无限的伤感和委屈,道:“三姨娘怎可如此说话?岚儿自认并未得罪姨娘分毫,姨娘却三番五次排挤不休……这些暂且不论,姨娘说岚儿不愿穿金戴银,可岚儿甚至连外祖母送与我的翡翠赤金莲花镯也不要么?姨娘若稀罕这些,岚儿倒不要也罢,毕竟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姨娘为何、为何污蔑岚儿?”
三姨娘大骇,坐也不是跪也不是,凭得冷汗簌簌也忘了抬手拭一下。
二姨娘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三奶奶在府中嚣张惯了,欺压妾身等这些姨娘也就罢了,可没想到连嫡小姐和夫人都敢欺负,当真是不像话!”
宰相一脸晦暗,只是拱手作揖:“臣有罪,本该是家事,却牵累了王爷在这白坐。”
蓝逸绝紧握着楚溦岚的手,十三岁的少年周身气场宛如王者君临天下的威严:“哪里是家事,如今宰相府中三奶奶嚣张跋扈,岚卿前不久又撞到假山,可见宰相府中当真不安全。”
蓝逸绝转首,问道:“岚卿,你可愿意到六郎府中住么?”
楚溦岚这才惊觉,原来什么出气的话都是借口,就是为了诓她到他府中住。
可眼下,若不去他府中,又能如何?
楚溦岚附耳于蓝逸绝:“你个混蛋!!!”
蓝逸绝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冬日的阳光,带着融化一切的信心:“既然岚卿同意了,那便着人立即准备着。”
他看向楚溦岚那瞪大的双眸,黑白分明,清澈如一汪池水,心头急跳几下,忽然觉得心情大。
拉起楚溦岚欲走,这时连滚带爬进来一个婢子。
三姨娘大惊:“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