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锦修很少回路宅,托了他的福,迟迟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直面这一群带了面具的人。好在,他们也因着路锦修那生冷的脾气,很少像路锦程这样直截了当的来招惹迟迟。
迟迟优哉游哉的待在路锦修的房间里,安安稳稳睡了一下午,直到路锦修的电话再度打进来。说实话,路锦修的声音虽然冷,不过却并不讨厌。相反,他的声音很是透彻,不带任何杂质。只要你认真听他说话,你整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刚认识他的时候,她还打趣的问过他,为什么他的声音可以干净成这个样子。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来着?记得,当时路锦修笑得阳光明媚,他揉着她的发,说:常年在莫斯科,终年都是冰天雪地的,每一寸地方都是干净透彻,自然,人也跟着干净透彻,更遑论声音了。
呵,阿修哥哥,那爱斯基摩人,声音是不是更好听呀?迟迟记得,自己个当时就是这么反问他的。那时候,路锦修揉着她头发的手一滞,忽然就笑得那般明媚,微微露出的洁白牙齿,似乎还染上了温暖的光线。迟迟想,当时的她和路锦修,怎么就能那样的相处呢?且当时的自己怎么就这么白痴呢?怎么就能问出那样没有营养的话呢?只好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却不想,忘了自己还在跟路锦修电话中……那端,路锦修显然已经听到了她忽然而来的笑声。
“怎么了?”路锦修轻轻的话语声传过来,尾音微微挑高了些,还带着浅浅的疑惑。迟迟近乎本能的反应过来,脑子里自发的浮现出路锦修浓黑的眉微微扬着的严肃模样。
“啊?没什么……你今天不过来了吗?”四年中规中矩的相处模式作祟,迟迟下意识地赶紧收拾好自己,尽管,远在电话那头的路锦修压根看不到。
“嗯。”很快,他的话就传了过来。
“哦。”好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答案一般,迟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更谈不上失望什么的。将手机换到另外一边,她又说了一句,“那你不用让左正过来接我了,我懒的回去了,就在这边睡一晚上好了。”
嗯?路锦修摸着酒杯的手轻轻一滞,浓眉微微蹙起。另一只捏着手机的指头,也微微施了点力。
半晌后,他才低低问了声,“路锦程和路锦宏不在?”
“在呀。”迟迟撑起手臂从床上坐起,回答得漫不经心。好像路锦修刚刚问起的人不过是两个陌生人一般。
“嗯。”莫劲修明明眉头蹙得更加厉害了,嘴里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的打算。
那边,迟迟也知道他的习惯,率先挂了电话。
“怎么了,如今挑剔得连PETRUS都看不上了?这可是我从雁子那里强要过来的,要不是这洛尼深来了,我还不愿意贡献出来呢。”路锦修身旁,薛子明不安稳了。他修长的双腿毫不顾忌地搭在古朴的红木茶几上。眼睛斜斜地瞟了一眼正在窗边接电话的洛尼深。路锦修顺着薛子明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接着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靴子,晚上部队的研究室那边我就不过去了,你带洛尼深过去吧。”
“嗯?不是说好了的?”忽然而来的消息,不得不令薛子明蹙眉,赶紧将茶几上的脚收回,坐了起来。
路锦修眯了眯眸,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看着薛子明,语气有些无奈,“你们学院里的研究室,你又不是不熟悉。”
“问题是你才是……”
薛子明话还没有说完,路锦修宽厚的手掌却伸了出来,直接打断了薛子明的话。这家伙,一出部队就不想回去,他还会不懂么。路锦修斜了他一眼,伸手将领带松了松,淡声道,“今儿路志国回来了,还有一顿鸿门宴候着呢。”
啊。这么一提醒,薛子明这才想起来,狠狠拍了一下额头,道,“怎么就忘了这茬儿呢!从部队出来的时候还碰到路伯伯了,那你家那位已经到了?”薛子明歪着头打量着路锦修,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连皱个眉头都不愿意放过。路锦修点点头,不说话。
“路锦程和路锦宏也回了?”路锦修仍点点头。这下,薛子明也跟着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仍旧盯着路锦修深沉的脸看了好半天。
“你回去可别跟他冲啊!”一会儿后,他才叨了一句。路锦修仍旧只是点点头。知道他不大想谈这个,薛子明也识相,只提了一句,便收住了这个话题。倒了酒,又喝了一杯。砸吧了几下嘴巴,看了路锦修几眼,又砸吧几下,又看了路锦修几眼,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
路锦修终于忍不住了,“你TM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什么熊样儿。”
薛子明顿了一下,抚了抚额,终于坦言,“那什么,蔺非池要从5137退役了,你知道么?”似乎不曾想过薛子明说的会是这件事情,路锦修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往后躺在红棕色的真皮沙发上,淡然一笑地道,“嗯,知道。”
上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才听雁子说了。薛子明听了,低头想了想。先抽出了两根烟,一根扔给旁边的路锦修,一根自己悠悠着点燃。抽了一口,吐出几个浓浓的烟圈,将半边脸埋在这浓浓的烟雾里后,才慢慢着说道,“我可是听说了,他是想要留在这四九城的,你不做点什么?”
“做什么?”路锦修跟着点燃烟抽了一口,轻声反问薛子明。
“我怎么知道。”薛子明瞪着他吼了一声,“至少,不能让他留在这四九城吧。我觉得吧,到底还是留在西藏好。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再怎么倒腾,也入不了眼。”
西藏么?还留在西藏么?要是再追过去了怎么办?他可不想再以失去一个孩子为代价了。想到这里,路锦修无奈地笑了。
“靴子,合则聚,不合则散。这可是你告诉我的,这么快就忘了?”路锦修起身,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看了一眼薛子明,没头没尾的留下这么一句话。
薛子明只是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默默地摇头。这年头,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朝路锦修挥挥手,“走吧,这边交给我了。”路锦修点点头。
天色不早了,半抹残阳斜斜的挂在天际。这座记忆里一直都是冰冷至极的大都市,也因着这血红残阳有了些许的绚烂。左正将车开过来,旁边泊车的小弟利索地过来帮他开了车门。路锦修冲他淡然一笑,钻进了车子里。
“老板,回路宅么?”左正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微微侧过头询问他。
“先去趟静园。”路锦修不看他,念了这两个字后,也不再说话。只眯着眼睛,伸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城南静园?Freya小姐那里呀?左正点点头,提了车速。
迟迟下楼的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路家宅子里向来由几个警务员在打点,家务什么的倒是从来不要迟迟操心。再说了,在钟秀琴的眼里,她迟迟本来也是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养姑娘,不帮倒忙算看得起她了。先前迟迟一直待在路锦修的房间里,路志国也不好上去说什么,这回,见迟迟下楼了,还在楼梯口,他便已经将视线落了过去。迟迟看他那眼神,心里一惊,知道又有麻烦了,果然。
“迟迟啊,怎么回事?这次体检宋先生都催了三四次了,你们俩,怎么连出国访问了都不能让人省心?”路志国刚从部队归来,还是一身整齐的军装,一边挂了金光闪闪的路志国三个字,一边挂了满满当当的各种勋章。光是瞧着这些,从心底里迟迟都升起了一股畏惧感,更别说路志国那向来都严肃到不行的说话口气了。下到最后一道台阶前,迟迟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给自己注入勇气,然后,才敢开口。
“爸爸,最近部队这迎新送旧的,您也知道的。下次我会注意的,我今儿刚从宋叔叔那里回来,体检结果还不错,您就放心吧。”迟迟边说边走近路志国,然后在他右侧的一把小叶紫檀椅子坐下,自然,脸上的笑容很得体,挑不出毛病。
路志国听迟迟说完,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但语气仍是不大满意,“哎,身体都是自己的,这些本来也是你们自己的私事,不该我一个老头子来说。可你们这俩孩子……唉。”对于迟迟和路锦修,路志国真的是要有多抱怨就有多抱怨。可毕竟是个男人家,跟儿子关系不好,这儿媳妇吧,就算是有,但是太多体己话,也断然是说不出口的。面对再严峻的国际形势也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路志国,面对这些家事,也唯有长叹一口气。路志国抬眼稍稍看了迟迟一眼,接过钟秀琴递过来的大红袍,喝了起来。倒是钟秀琴,听到迟迟说身体没问题,脸上已经挂了轻松的笑,“没问题就好,女人流产是件大事,你那是意外,当时又在西藏出任务,没有条件保养,着实危险得紧。好在年轻,养个一两年就能恢复过来,也算是万福了。”
呃……流产。突然提及这个话题,迟迟一滞,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