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全校开大会。在学校最大的礼堂,江彪寻了个后面的座位坐下,就开始打瞌睡。不一会儿,他被一阵喧闹吵醒,几个后来的同事嬉笑着从他身边挤进去落座。最后他惊喜地发现,坐在他身边的是张静娴。互致问候,张静娴紧接着就问:和小孔处得还好吧?
江彪一愣,摇摇头。张静娴眨了一下眼睛,似在进一步询问。江彪说他们还没开始。她笑了,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应该主动些,不能只让人家女孩子使劲儿。
江彪只好硬着头皮说,各方面差距太大,没敢想。
她心里替他们着急。从上次孔妍妍约她在茶馆谈话,到今天快一个月了。一个月居然没进展?这还是现代社会吗?
您说差距大,差什么?她年轻漂亮,可您也是大才子啊!我觉得您没什么可自卑的。
江彪一听这话,挺新鲜,谁说他自卑了?他一直又臭又硬自视甚高,万众追逐的一切功名利禄他都不放在眼里,他怎么就自卑了?
江老师,张静娴又开口了:您单独约过她吗?
江彪又摇摇头。这时,会务人员跑到他们座位旁边,欠身对他们说:教研组长请往前排坐。看他们俩面面相觑都不挪窝,又乐呵呵加了一句:校领导要求的,前排留了您二位的座位。
江彪看了眼张静娴,很绅士地示意坐在里面的她先行一步。张静娴起身走到过道,回头对江彪说:我没想到,您这么没勇气。
话里的失望,瞬间刺进他骨髓里了。这话的下一句应该是:您对得起我的苦心吗?可张静娴没说出来,往前排走去。他们被指引着,坐到礼堂第三排,前两排是校领导和中层干部。两个各怀心事的与会者相邻坐着,却再也没说一句话。直到散会,低头一声“再见”,各自离去。
回到办公室,田遂心对江彪说:孔妍妍快从SH巡演回来了。江彪听后,敷衍似的笑笑。
她没跟您联系?田遂心问。
她没我的手机号。江彪老实回答。
那您呢?也没她的?田遂心觉得这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江彪点点头。
田遂心愣了一会儿,说:那您二位干脆也别用手机了,像我这样压根不用那玩意儿,倒也清静。田遂心掏出随身携带的小记录本:上面有我记的航班信息。到时候您去接机吧。
江彪又笑了,心想:我接的哪门子机?我是她什么人呢?
田遂心见他笑而不答,心里也犯嘀咕:还矜持呢?还渗着呢?为了她您跟杜渐街头斗殴,都快震动半个海淀了!
江彪没看航班信息,就把小本子还给她。田遂心没接:这上面还有她手机号,您记一下吧。
江彪摇摇头:她没主动告诉我,肯定有她的道理。
田遂心嘟囔了一句:你们知识分子的心思,我真理解不了。
江彪笑了:说得好像你不是知识分子似的。
孔妍妍回京那天,田遂心打扮得帅气无比,到机场接机。剧团同事们嬉闹着走到出口,看到了捧着一大把玫瑰的田遂心。同事们推搡着孔妍妍:你们家大帅哥又来馋我们了!
孔妍妍扑上前接过玫瑰,跟田遂心拥抱了一下。田遂心赶紧说:花是江老师买的,他今天有事,没能过来。
孔妍妍盯着田遂心的眼睛。不消3秒,她的眼神戳穿了她的谎言。
哼,江彪才不会玩儿这个呢。孔妍妍冷笑一下:你这么说,不是故意怄我吗?话虽说得冷,心却是热的,孔妍妍怜爱地抚摸着挂着水珠的红玫瑰,柔情似水地看着田遂心。
田遂心知道自己演戏不行,更何况是演给一个职业演员看。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因为同情?这样只会让她心里更难受啊。早知如此,何必折了这买花的300多块钱?她上下打量着孔妍妍,发现一个月不见,她又瘦了一圈,脸上一层薄薄的粉底,遮不住熊猫似的黑眼圈。
我当初不让你走,你非要走,去SH日子照样不好过吧?照样失眠吧?
田遂心本是心疼她,可说话太直接,听上去像幸灾乐祸。
孔妍妍叹了口气:回家吧。
回到家蹭了田遂心的功夫茶,孔妍妍又活过来了,开始讲杜渐每天定点轰炸她的事。她颤抖着把手机后盖取下,把手机卡抠了出来:我这个号是1999年,咱上大二那年买的,因为买的好号,选号费花了我600多块。到现在整整用了8年。杜渐那孙子,因为他我这号不能用了!她越说声音越大,把愤恨都吼出来了,紧接着一个美丽的抛物线,小卡片飞进了垃圾桶。
田遂心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撸袖子把手伸进垃圾桶,左翻右翻终于翻出那张卡:你傻呀?杜渐又不能骚扰你一辈子,等这事儿过去你再用啊!
遂心,你说我是不是特贱?我怎么那么不甘寂寞,是个人追我就答应?孔妍妍仰着脸,满满的两窝眼泪蓄在眼里。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小区附近的快递服务点。把精心包好的邮件放到台子上,人家要求她开包检查。这也在孔妍妍意料之中,侥幸心理是没用的。
我好容易包裹好的,又让我拆开?她显得可怜兮兮。
快递员问她里面是什么,她信口说是日用品。快递员皱皱眉头:那有什么不能拆的?
2007年年底,奥运年的味道越发浓厚起来,各路安检都变本加厉,不敢有一丝懈怠,你鬼鬼祟祟把可疑包裹封得严严实实,什么意思?
孔妍妍见快递员没有半点通融的意思,一脸公事公办,也没心跟他们纠缠了,赌气抱起包裹去了另一家。
方圆十里跑个遍,低头一看包裹还在自己怀里。她身心俱疲气急败坏:你们看我这张脸,像恐怖分子?我充其量就是个弱小女子!就算我真的敢寄炸弹生化武器之类的,奥运在BJ开,我往GD顺德寄能怎样?但她只敢在心里嚷嚷,没敢说出来。最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咒骂杜渐:你丫要是跟我好合好散,还用我费这个劲?
骂着骂着,她突然想起来,干嘛非钻快递的牛角尖呢?杜渐他爸的公司在BJ设有驻京办,杜渐负全责。他们俩就是这样才在BJ认识的。想到这儿,顾不上回家开车,直接从路边拦了辆车就走。
涂料公司驻京办在国贸CBD的一座大厦里。
前台衣着光鲜的小姑娘乍一眼没看出孔妍妍,她对她一笑才认出来,赶紧迎上前:姐,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孔妍妍笑了:以后也不会来了。
小姑娘一愣,没法接下句了,尴尬地问她是来找杜总的吗?
孔妍妍摇摇头:我来给他送件东西。
小姑娘接过包裹,孔妍妍亲眼看着她把它拿进前台放到架子上,又记了她的手机号以便联系,才放心离开。
2008年元旦当天,田遂心拉着郁郁寡欢的孔妍妍到票房玩儿。
田遂心喜欢票戏,这是上世纪二三四十年代非常时髦的勾当。那时候票戏是时尚,用现在的话说是“潮”;这年头票戏就不再是时尚,而是反时尚,不说别的,在信息爆炸的网络时代,大家都削尖脑袋和时间赛跑,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五瓣儿用,你却以原始社会的淡泊,用自然经济的慵懒,唱着形成于封建社会的唱腔,一个拖腔若是拖不到一分钟,你就鼓着腮帮瞪着眼珠誓不罢休——这不是**********吗?这年头票戏,和时代总有点儿格格不入,说它附庸风雅甚至装孙子都不为过,票戏的人,特别是像田遂心这样的走火入魔之徒,骨子里都有点儿和当下势不两立的架势。
田遂心从小跟奶奶长大,奶奶是懂戏的人,一小把戏文当故事讲给她,把她熏成了戏虫。等到她迷得神魂颠倒,小学六年级那年非要去考戏校的时候,奶奶却不干了,往地上一躺,让她从她身上踏过去。她气得哭了三天,终究没拗过。从此心底跟奶奶结下梁子,怨恨“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上初中她就做了票友,课余时间混迹在各家票房。同龄人迷恋香港四大天王的时候,她只爱言菊朋和余叔岩。
真正理解奶奶是在上大学之后,她在学校参加了京昆社,是社团主力,在一次专业院团来校演出时鞍前马后地跑。招待专业演员吃饭时,一位名角凑到她耳边:小田,吃饭时不要把我跟她——她微微翘起的兰花指悄悄指向一位同行当名角——排在一桌,我见她吃不下饭。
田遂心脑袋嗡的一声,似被打通了血脉。奶奶说戏饭吃不好就是气饭,戏曲行里同行相轻最厉害,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奶奶的苦心她瞬间懂了大半,她不求唯一的孙女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望她快快乐乐少事少非。
懂了这一点,田遂心不再为没走上专业道路耿耿于怀,只求个乐呵。
上半年在电视台办的票友大赛上出头露脸,田遂心更成了票房的红人儿,有了20几个铁杆老粉丝,平均年龄78岁。很多老戏迷说她的腔越来越挂味儿,那云遮月的意思越来越像余叔岩;还有人捧她,说27岁唱成这样,直追孟小冬了。田遂心没心肺,听了也不惶恐,还傻了吧唧跟人打哈哈,说再唱几年就正式下海。田遂心傻归傻,却也真有绝活,很多绝响于舞台的戏,她都门儿清;很多常人没听过的段子,她都能唱。票房里拉胡琴的师傅遇到拿不准的还得请教她。
这个下午,喜欢老生戏的戏迷们过足了戏瘾。田遂心为了逗孔妍妍开心,一段接一段唱起来没完没了。票房不成文的规定是返场不超过三次,田遂心已经返了五次了,早就扮好戏要彩唱《红娘》的荀派名票眼看着田遂心出将入相的,急得在上场门前直跺脚。票房老板赶紧过来劝慰,说今下午正好有位名票没来,她愿意唱,还顺便救场,求之不得啊!
田遂心站着丁字步,字正腔圆唱着《搜孤救孤》那段导板转回龙转原板的“白虎大堂奉了命”,一句导板刚唱完,在唱腔和胡琴伴奏的间隙,她听出了一些“呼噜呼噜”的异响。慷慨悲壮正气凛然的段子,稍停下来就混进这些不和谐音符。田遂心唱着,锋利的眼神直往观众席上扫。
票房由一个古戏楼改建而来。面积小,楼上楼下加起来也就400平米。一个两头写着“出将入相”的小舞台,外加一个容纳不足百人的小观众席。楼上几个居高临下的小包厢是古戏楼留下来的,少人光顾。楼下的观众席分茶水座和普通座,茶水座清一色的太师椅、红木桌,桌上一套景德镇青瓷茶具。一看就高档,自然收费也高,茶水钱都含到座儿钱里头了。以田遂心票戏十几年的经验,茶水座的观众两极分化严重,要么是博古通今、平趟梨园行的戏篓子,要么是有几个闲钱就四处折腾的暴发户。暴发户有几个是真来听戏的,大多是来装孙子的,基本都是装完就走,不会来第二次。
听着这呼噜声,田遂心明白自己又遇上暴发户了。大元旦的,高高兴兴返了两次场,就遇上这么个败兴的东西!
呼噜男旁边的人赶紧伸手扯他的袖子,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啊”了一声醒了,头一抬正好与台上的田遂心目光相对,这才醒过神来,抹一把嘴角的口水,脸上除了未尽的睡意,就只剩下窘迫。他不好意思地向她笑着摆摆手,田遂心愣住了:这不是那天在派出所见到的江彪弟弟吗?
他那天自我介绍说他叫江悍,他妈给取的,和他哥的名字凑成“彪悍”,结果他哥不“彪”,他也不“悍”,这名字就成了笑话。初次见面,田遂心对他印象还不错,虽然他不依不饶把杜渐吓得够呛,但毕竟是为自己亲哥。
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居然睡在了她的唱段里!她唱得就那么不堪入耳、那么催眠,让他不忍卒听,呼噜打得山响?
她立马沮丧了。票戏14年,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窘况。唱完这段打死也不唱了。胡琴一停,她一下钻回后台,茶座上剥瓜子的孔妍妍也赶紧起堂。
田遂心主业是高中教师,业余喜欢票戏,她一直觉得这两项工作很像,教师上讲台,票友上戏台,都要铆足了劲儿,把自己绝活使出来,不然,就活该你压不住台。田遂心今年28岁,在票房登戏台15年,在学校登讲台5年,从没让台下的人睡着过。唯独今天,大元旦的,她把一个茶水座的贵客催眠了。
田遂心气哼哼从化妆包里翻出卸妆油,用手指铲出一大块,玩儿命往脸上涂。她今天清唱,没扮上,卸妆油用的却是彩唱的量。
真生气了?别理他,没文化,还买了前排茶水座,一看就是个有钱没品的。
孔妍妍一边把剥好的瓜子递给田遂心,一边安慰。
田遂心气乐了:知道他是谁吗?
孔妍妍嘬圆了嘴:你认识他啊?
他是江彪的亲弟弟。田遂心故意逗她:你还舍不舍得骂他了?
孔妍妍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就在她张着嘴的时候,江悍灰溜溜进来了,一路张望走到田遂心身边。他叫了声“田老师”,抿了抿嘴唇,一看就是在打腹稿,不知从何说起。
田遂心先发制人,“腾”的一下站起来,抱拳过顶,一鞠躬:贤兄,您对我的唱有什么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江悍被她这招吓着了,后退一步,尴尬地笑笑:这……我也得懂啊。我昨晚熬夜看卷宗,困得要死实在熬不住才睡着了……
田遂心心想:那你回家睡觉啊,跑这儿来气我干嘛?
江悍补充说:几个同行从外地来BJ还带来俩国际友人,大伙一商量,得让他们感受感受传统文化啊,就来这儿了。
田遂心一想,敢情您一点儿不喜欢,就是个陪客啊!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哼”了一声,起身收拾东西。江悍跟在她身后转,尴尬地没话找话:起初我没睡,一直听着,您说您唱的《赵氏孤儿》,那程婴想把自己儿子替出去,不是替别的,是替死,他还敢明着跟他老婆商量。搁您您信吗?您说,他老婆就没拿大嘴巴抽他?
孔妍妍低头剥着瓜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田遂心回头看了他一眼:您可真是个现代人啊!
江悍眼尖,看她真拉下脸,赶紧转移话题:说实话您唱得是真不错,我不懂,可我能听出您的功底,没有十年八年练不成这样。
孔妍妍又笑了:你说少了。
江悍扭头看着孔妍妍:您是……
我是你嫂子。孔妍妍想都没想,上下嘴唇一碰,就碰出了这句无限突兀的话。
田遂心心里咯噔一下,收拾东西的手当时就定了格,江悍也傻了,心想我嫂子不离了吗?哪儿又冒出个嫂子?
他们以为孔妍妍失言了,却见她若无其事哼着小曲,继续剥瓜子。
江悍忙里偷闲到江彪家汇报军情加兴师问罪。他两眼放光,先描述如何得罪了田遂心,接着把遭遇孔妍妍的过程添油加醋说评书一样翻讲出来。
哥,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瞒着我?我这稀里糊涂的嫂子都有了!
江彪哭笑不得:那孩子就是没深没浅的个性,你信她的?
我还一直惦记你呢,你倒自己找好了,还神秘兮兮不告诉我。江悍像小时候那样捶了他哥一下,以示不满。
江彪笑了笑,这事儿闹着闹着,越来越像真的了。
那姑娘不光漂亮,她长得特干净,瓷娃娃似的,还年轻,也就20出头吧?哥你艳福真不浅!
江彪说她今年27岁,跟田遂心同年。
江悍摇摇头:啧啧,女人的保养和打扮真重要,田遂心看上去可比她大。说起田遂心,江悍忍不住话又多了:你觉不觉得田遂心眼神儿特像咱妈?第一次见面没觉得,这次把人得罪了,她那眉眼往上一挑,小脸一撂,活脱脱咱妈再世了。
江彪一想还真是,田遂心平时很温和,不怒自威。关键时刻只要在班里一瞪眼,江克明这帮小兔崽子都吓得不敢吱声,比高一(4)班那个动不动被气哭的班主任高明多了。
没本事的,娶这位还真镇不住。江悍撇撇嘴。
江彪突然感觉到什么:老二,你今天一直提她,不会对她有兴趣吧?
江悍被说得一愣,又笑了:真逗,哥,你盼着我结婚也不能胡思乱想啊!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么厉害的女人,我还想把小时候的噩梦续上啊?
跟江悍闲聊着,江彪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老婆”。江彪心里一沉:他早该把这名字改了的,因为离婚后一直没联系过,就忽略了。刘美美温柔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孩子在家吗?今天是元旦,我想接他出来吃个饭。
江彪直接替江克明答应了。不管怎么说,这是离婚后刘美美第一次向孩子发出邀请,孩子想不通,他再劝他。
挂断电话,江悍厌恶地:她来撩拨干嘛?彻底滚蛋得了!
亲妈想见儿子,我能拦着?
兄弟俩一起到篮球场去找江克明。看到他们过来,江克明把手里的球传给别人,快步跑过来。他大汗淋漓,湿透的头发一绺一绺的。
儿子,你妈想带你吃个饭。
你去吗?
没叫我。
那我不去。江克明倔强地把头一摆,又要回场上。
儿子,大元旦的别扫她的兴,去吧。
江克明眼珠转了转,突然就想通了:好,我去。
江彪和江悍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什么大转折。江彪怕他憋什么坏,正色说:好好吃好好聊,别气她。
江克明点点头。
果然知子莫如父,江克明一见刘美美,就开始了恶作剧。先是点菜都拣贵的点,然后开口问元旦来见他,有没有给他带礼物或红包;说想换个功能更全的新手机;又说想参加冬令营,往俄罗斯走,报名费还没着落呢。
刘美美笑着听他说,心里一路“咯噔”。最后奓着胆子问:一共要多少钱?
江克明翻翻眼睛,很认真地算了一下:大概要一万吧。
刘美美终于松了口气,这孩子跟着江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没一口把她吞了:行,儿子,下次见面妈给你。
你真老土,现在谁还拿现金啊?我把卡号发给你,你明天一早转给我吧。江克明说着,掏出手机给刘美美发了短信。
在这次见面之前,刘美美联系过他,这孩子不是不接电话,就是拒绝见面。这次她通过江彪找他,他倒给了面子。
娘俩不咸不淡地聊着。过了一会儿,刘美美忍不住了,停住筷子说:妈又结婚了。
江克明闭上眼睛顿了一下,睁开眼,头没抬:是那个上下半身比例失调,黑得跟非洲哥们儿似的,50出头的猥琐男吗?
刘美美一脸狐疑,心想,兔崽子怎么什么都知道?说得跟他见过似的?
江克明“哼”了一声:想不到您还挺专一呢,我中考后见过你们在一起,蓝岛大厦。
刘美美早不记得了,但看他笃定的样子,心一沉,紧张地:你告诉你爸了?
你觉得呢?江克明歪着头,坏坏的:我要是说了,你还能从我爸那儿弄到那么多钱?
好歹是亲生儿子,关键时刻还是向着自己妈。刘美美瞬间被母子之情感动了,一把拉住儿子的手:好儿子,妈给你两万。
江克明喝了一口汤,脸上无比平静:你给我三万我也不反对。这黑哥儿们挺有钱吧?
刘美美点点头:他自己没什么钱,但他老家儿有钱,拆迁还分了好几套房子呢!儿子,妈弄来他家的房子,最后还不都是你的?
江克明一口汤一下喷了出去,刘美美赶紧掏出纸巾擦自己的貂绒坎肩,哀怨地看着他:还至于笑成这样?
我当然笑了!我妈这么疼我,跟我爸离婚都是为了给我弄房子,我不笑难道还哭?
刘美美是聪明人,她听出了儿子话里的意味,但她不能戳破,让兔崽子尽情讽刺吧,他现在年纪小,不明白他妈走到今天多不容易,但早晚他会明白,他妈从一个偏远小县城走出来,没多高学历却顺利拿到BJ户口,又改嫁BJ本地郎,一步步活成了人上之人——到那时他会崇拜他老娘,并以老娘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