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零躺在地上辗转反侧,傍晚发生的一幕幕哪怕闭上眼睛也还在眼前晃悠,一想到自己用双手亲手埋葬了两条人命,和李太白手中那根噬了血的黑棍子,就心中一阵不踏实。
本以为只是穿越到一个普通渔民的身上,还琢磨着如何混口饭吃,再拐个姑娘,没曾想刚来了几天就碰上这么复杂的杀人事件。刘零的脑子一向转得很快,他也早料到了这两人大概是冲着他来的——如果他们明知道老头的身手,却还是冲着那个又酷又拽的李太白而来,那未免也太不惜命了。
既然睡不着,刘零便索性坐了起来。反正还早,估摸着也就八九点钟的样子,刘零将那身破烂行头在身上一披,便走出了门去。
迎着月光随意的在小巷的石板路上走着,刘零不仅为自己惨淡的将来筹划起来……白天那两人的表现,明显并不认得刘零,只是仿佛知道他和老头的行踪。如果想避开这个莫名其妙团伙的追杀,换一个能立住脚的身份自然是最好的。
可又有什么身份可换呢?自己一无亲戚,二无一技之长,更是连这所谓的韩幼麟的记忆都没有……
正苦着脸琢磨着人生大事,刘零冷不防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装了个满怀。
“兄台,抱歉了,在下急着赶路,没瞧着您。”那书生低着个头,做了个揖,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刘零看着他愈走愈远的模样,冷不防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向怀里一掏……果然,今天剩下的几百文钱和那员外帽所赠的碎银子全都没了。
“兔崽子,偷钱偷到爷爷身上了。”刘零立刻朝着那书生所去的方向跑去,毕竟劳碌一天拿命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怎么能让小偷随手偷掉?
在小巷子中紧跟着那书生拐了几个弯之后,竟是来到了璃州城内的璃河边上。此时夜还未深,璃河里面满是挑着灯笼的画舫、游船,更有不少挂满了彩绸的画舫,昨日听那白慕亭说,但凡挂了彩绸的画舫,多半都是青楼的产业,长期在璃河边上招揽买卖。刘零左顾右盼,岸上都是行色匆匆向各处画舫赶去的路人,却再也寻不到那偷了钱的书生身影。
“晦气,怎么到了这边就一直这么不走运?”刘零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怀中空荡荡的钱兜,只觉得最后一点儿努力的方向也没了。不由得走到璃河边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夜色如画,月色如纱,刘零仰着脖子瞧了半晌,只后悔出门未带上那剩下的一斤竹叶青——多半算是自己仅有的财产了吧。
一位公子哥儿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大摇大摆的从刘零身后走过。那女子看着刘零问那公子哥儿,“公子,你说这渔夫不趁着夜还没黑透,不去打鱼,却是坐在河边做甚?”
那公子摇了摇折扇,做心忧苍生状,道:“翠儿你有所不知啊,近些年也是怪了,璃河里的鱼越来越稀薄,这些渔夫的生计也就越来越不好混。我琢磨着,他这是活不下去想不开了,打算跳河了事。悲哉!你瞧好吧,等他做完心理准备就要跳了。”
那不知道哪个窑子里钻出来的翠儿嘻嘻一笑,“那公子咱们先别走了,等看着他跳完了河再走也不迟啊。”
公子一脸贱笑,“打鱼的跳河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赶紧去你们船上才是正经,一会儿哥哥给你看只大乌龟,比跳河好看多了。”
刘零向璃河里啐了一口,“日了狗了,这对奸夫yin妇。”他向来是个不肯口上吃亏的性子,忍不住回头打量那公子哥道:“就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熊样,还要亮个大乌龟出来?我看顶多能看着只小小蚯蚓。”
刘零那体格本就既瘦又壮,月光穿过他那满是窟窿的衣服,映着上面的肌肉清晰可见,那公子哥本就没带仆从,虽是一脸怒气却也只敢瞪了刘零两眼,带着那翠儿灰溜溜的走了。
“别着急走啊小蚯蚓?这就要回船上找妈妈了?”看那两人并不回头搭理自个,刘零也觉得无趣,又站起身来。冷不防身后有人挤了过去,刘零一下子便掉进了璃河里。
那公子哥儿与翠儿还未走远,此时只听噗通一声,两人回头一看,哪还看得见刘零的影子?两人张大了嘴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这渔夫性子甚是刚烈,说跳河真就这么跳河了。
毕竟是秋天,璃州虽然地处南方,但河水已然凉了不少。亏得刘零前世水性不赖,攀着岸爬了上来,也不管浑身湿漉漉的,一步上前就抓住了刚才把自己挤下河里的罪魁祸首,“还没偷过瘾怎么着?再能从爷爷身上掏出半毛钱,我就在岸边上裸奔给你看!”
却听“呀”的一声惊叫,那被捉住衣襟的人回过头,却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书生,他一身白衣儒衫,左手中挑着个极秀气的小灯笼,右手拿着一把大大的折扇,脸上稚气未消,一双明眸满是恼怒,死死盯着刘零。
刘零未曾想居然是个孩子,衣襟入手,只觉得从这小书生身上飘来一阵特殊的香气,再加上浑身湿冷,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不巧的很,这个喷嚏威力不低,连带着鼻水都喷了出来,还好那小书生机灵,手中折扇一展,就挡住了刘零的鼻水攻击。
他嫌恶的将扇子往璃河里一扔,微皱着小鼻子道:“打鱼的,快松手!咱们扯平了,我着急赶路把你挤下了水,你也毁了我最心爱的扇子。”
刘零本还想和他理论理论,可瞧着这小书生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也就失了兴趣,松手道:“扯平了也好,我刘零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但我这身衣服是湿透了,你说怎么办吧?”
这决计不是碰瓷,刘零心道。
那小书生眼珠滴溜溜的一转,“你不是要裸奔吗,衣服湿了脱了便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裸奔呢。”
刘零叹了口气,感觉和这小孩子置气的自己像是个傻瓜,“算了,你走吧,”便又往岸上一坐,迎着夜风打算风干了。
小书生觉得有趣,也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的擦了擦岸上的青石,离着刘零远远的坐了下来,“我偏不走了,反正十五诗会还没开始,我就坐在这里看月亮。”
刘零也不看他,打了个哆嗦,双手向袖子里一塞,嘴里嘟囔道:“谁家的倒霉孩子,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出来参加劳什子诗会。”
谁知那小书生却是听了个清楚,小胸脯一挺,“我可不是什么倒霉孩子,我是璃州城出了名的两大才子之一……不对,是两大才子之首,人送外号诗仙的,就是区区在下了。”
刘零瞧着小书生骄傲的模样不禁笑了,“我怎么听说璃州只有四大才子啊?什么白慕亭、楚文举,现在又多了你个诗仙?”
也不知道刘零哪句话说的不对了,小书生愤愤然道:“白慕亭也能算是才子?什么四大才子,都是酒囊饭袋,捆成一堆也比不上我一个人的才学。”
刘零也不争辩,乐呵呵问道:“那两大才子之首,你们这个两大才子组合里另外一个才子在哪儿呢?”
却听远远的有个稚嫩的声音呼喊:“觅觅!觅觅!我来啦!”
这位名叫觅觅的小书生噘着嘴站了起来,“喏,就是她了。”
远远的跑过来一个顶可爱的小女孩,年纪与这位觅觅相当,头上的头发盘成了两个丸子,小脸上跑的有些细微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头发,眼睛圆圆的仿佛会说话一般,粉嫩的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身上穿了件鹅黄色的小裙子,等到了面前,便气喘吁吁道:“觅觅,你怎么也不去我家找我,就自己先跑过来了。”
“怜怜,都说了不要叫我觅觅,我现在是璃州诗仙,你应该对我保持尊重,叫我白先生。”
刘零瞧着两个孩子既机灵又可爱,这“璃州两大才子”若是放在前世怕是早已粉丝满天下的小正太和小萝莉组合了吧,“这位想必就是璃州两大才子的另一位怜怜了吧,久仰久仰。”
那怜怜也是娇憨的做了个揖,“这位先生好,我是璃州的第二个诗仙,也是觅觅的小老婆。”
刘零愤愤然,上前就给了觅觅后脑勺一下子,“你才多大?就讨了个小老婆?你让我这种孤家寡人怎么想?”
觅觅撇了撇嘴,“你要是看上怜怜了,本诗仙可以让给你,我是超凡脱俗的诗仙,本来就不在乎儿女情长的。”
怜怜急得眼圈通红,“觅觅,当初你和我说的海誓山盟都是骗我的吗?”
刘零看着这两个活宝笑了起来,“你小子好好对怜怜,不然我肯定要收拾你。”
觅觅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刘零,“切,还不知道是谁收拾谁呢,”他拉起怜怜的手,本是打算就这么往十五诗会去的,想了想又对刘零道:“你,和我们一块儿走吧,今天带你见见世面。”
刘零叹了口气,“那是你们这些诗仙去的地方,我一个凡夫俗子,我看还是不去的好。”
觅觅本来还不甚想带上这打鱼的同去,但一听他拒绝反倒来了劲头,“不成,我还非让你去不可了。你要是不去,我就带着怜怜去见官,就说……就说你非礼她!”
刘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