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水,中州夜已深,却有人未眠,郑年便是其一。玄字号专事皇家内务,郑年白日里都会在毗邻皇宫的玄字号的理事处办事,眼看春宴已近,玄字号一日比一日忙。郑年身为玄字号的二档头,更是忙得前脚接后脚。因此只等夜半时分,郑年才空下来,思量白日的事情。
自不同的管道,今日中州发生的事情悉数传到郑年这里——从木渎桥,再至城门口的福隆当。
极少人知道郑年的这座西城别院,此处是他在皇都的一处安乐所,除了几名老迈仆佣之外,还有一位女主人。女主人是人见犹怜的赵惜梦,皇都花街的十朵名花之一。以郑年玄字号二档头的身份,还远不足以金屋藏娇——这是太子秦致的手笔。郑年太喜欢赵惜梦了,以至于每月有一半时间都在别院里流连。
郑年此刻正坐在别院凉亭内享受赵惜梦的服侍,如绵的细拳轻轻,密密的敲在郑年的肩头,让郑年不禁一阵舒坦,可随即糟心事又涌上心头。
青山别院的五名死士是郑年亲自安排的,不想竟莫名其妙的全部折损在木渎桥头,而福隆当的一把大火又让关于明楼十三台的线索一下断了头绪:“到底是谁?”郑年自问道。
郑年原是郑侯的远亲,因秦致娶了郑妃之故,而被郑侯遣到皇子府充作管事,作为娘家人,好陪衬一下郑妃。这是十年前的旧事了。而后又经不可言喻的故事,郑年的际遇就如芝麻开花一般,不可思议的节节拔高,直到如今。——“真快啊!”郑年的思绪就停在十年前的某一天……
“你猜,我这两天怎么了?”耳畔传来赵惜梦的娇语,郑年回过神来:“怎的了?”他轻轻的拿住肩头上赵惜梦的柔若无骨的手腕。
“我一直泛着恶心!”赵惜梦嘻嘻一笑,欢喜的说道。
“恶心?”郑年饶是过来人,也须绕过几道弯儿,才能悟出其中的关节,半晌,郑年通身一震,转首兴奋的望着赵惜梦:“你吐啦!”赵惜梦的面庞泛起一丝红晕,故作姿态道:“奴家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
突如其来的好事,登时冲淡了郑年心头的焦虑,他的眉头由衷的散开,双手在怀内一阵摩挲,掏出一叠金叶子,落到赵惜梦的手中:“好乖乖,偌大的好事,怎的不早说,爷有赏!”
“俗气!”赵惜梦一边攥紧了金叶子,一边白了郑年一眼。此时郑年的手已探进赵惜梦的薄衫内,在其胸腹之间轻轻揉捻。
“爷,轻着些,待回到房里,奴家再好生伺候你。”赵惜梦心知此刻郑年来了兴致,娇呼一声,便轻吐玉舌在郑年耳边摩挲。
“哈哈,哈哈!”郑年快意大笑,倒也不枉十年前的那场铤而走险。
月如芽,树婆娑,花园的石阶上,一名老仆正缓缓行来,手上端了一盘热腾腾的宵夜——两碗刚出锅的三鲜云吞。
“吴妈,你这碗云吞来的妙极,爷有赏!”说罢,兴致高昂的郑年掏出一片金叶子,毫不吝啬的丢到吴妈的木盘上。
这回轮到赵惜梦不乐意了,金叶子赏给老婢,岂不是亏了?她理直气壮的将手抬向被吴妈双手端着的木盘,就要去拿上面的金叶子,嘴里还不饶人:“明日里,我赏你十两白银,沉沉的可比金叶子实惠哩!”
就在此时,那老迈的吴妈似是脚底一滑,身子朝前一倾,连人带托盘都扑向赵惜梦的怀里,只听“呀”的一声惨呼,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便弥漫在这你侬我侬的夜色之中。
郑年急急避过迎面倒过来的赵惜梦,待赵惜梦沉沉倒地之刻,他的双手各擎一把泛着寒芒的蛇形匕首,怒目圆瞪直视眼前的老婢吴妈,而此刻赵惜梦的胸腹之间已连插两根匕首,精准的手法以及匕首上精巧的血槽,已让赵惜梦被浸成血人一般,显是活不成了。
“你不是吴妈!你是谁!!”郑年的声音已近嘶吼,方才赵惜梦给他梦寐以求的喜悦此刻已化为泡影,而前方原本佝偻的吴妈,已在月色血光之中,缓缓挺直了腰杆。
吴妈还是那头白发,只是原本布满皱纹的面庞上的肌肤正迅速的舒展开来,就如返老还童一般神奇。
郑年的蛇形双匕迅速击向“吴妈”的双肋,“吴妈”身形宛如邪魅一般,轻易便避开了。
“妖人!拿命来!”郑年又是一刀,咄咄逼向吴妈,却依旧是无功而返。
“郑大人,我是来讨债的,你若再不识相,莫怪我对你下杀手了!”鬼魅的声音,让人分不清男女,自吴妈的喉咙内发出。
“你!”郑年闻言一愣,好歹想出来者的身份来:“明楼十三台?”他缓缓收回双匕,恨恨回道:“你们好狠,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我无害人之心,人有害我之意,换成郑先生会如何做?”
郑年眉头一跳,心知被明楼盯上就没了退路,便豁出去道:“那是你们先坏了规矩!”
“规矩?”假扮吴妈的明楼使者嘿嘿冷笑:“郑先生跟明楼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