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炎黄子孙用于装饰节日及重要日子的物品;每逢良辰吉日,喜庆佳节,全球华人聚集地的私宅、商铺、广场、机关,大多会挂起它表达人们兴高采烈的心情和渲染喜气洋洋的气氛。但在1938年2月至1944年12月整整6年零10个月的时间里,对于山城人民,它却是轰炸、缁尘、恐惧和死亡的代名词——每当城中的几十个地方几乎同时升起一个大红灯笼,即表示东瀛轰炸机两小时到达山城,提醒人们准备撤进防空洞内躲避;升起第二个大红灯笼,表示轰炸机已进入四川境内,一小时内就会出现在山城的上空。
山城三面环山,风景猗傩;为华夏西南地区融贯东西、汇通南北的综合交通枢纽;武汉会战结束后2个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办公厅及其他军事人员迁至山城,山城成为了华夏名副其实的战时首都。
面对连绵千里的大巴山脉,东瀛大本营意识到,从地面攻克华夏的战时首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了,必须改变战法;东瀛天皇裕仁在华夏军事委员会迁址山城的同月,下达“大陆令第241号”,指明要以航空作战的方式摧毁华夏的这处战略政略城市。
抗战全面爆发后,为了从残酷的战乱中挣脱出去,不愿被异族凌辱的华夏内地百姓开始了一次向西南大后方的庞大迁徙;他们翻山越岭,露宿风餐,疲惫不堪地朝云、贵、川等静逸之地坚定前行。与世隔绝的边陲城镇,在敞开心扉接纳流亡者的同时,也迅速传播着他们带来的文明、时尚与美食;不同生活习性的华夏各民族子孙因战火融合在了一起,喝茶、抽烟、下棋,享受平淡如水的安宁。随着东瀛海军航空队的到来,这里的一切美好,必然要被打破了;其中,政府所在地的山城承受的苦难尤为深重——东瀛优异的航空兵和最先进的作战飞机,从武汉的W基地升空,先组成“V”字形向山城飞行,进入轰炸状态后快速改变成“一”字形向山城投掷60至500公斤不等的陆用炸弹和九八式7型6号燃烧弹对平民和非军事设施进行无差别轰炸!
1939年的初夏,愆晴,加上气温的不断攀升,致使山城的上空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氤氲;这样的朦胧,成为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轭束了东瀛轰炸机张狂的脚步,迫使其暂停了对山城的轰炸。
没有刺耳的防空警报,人们相继走出湿热的防空洞,寻找熟悉却已陌生的家园——被炮弹和燃烧弹摧残得满目疮痍的街道和居住区,犹如了一位难逃生活的厄运而邋邋遢遢、衣不蔽体的可怜人。
衰败的街道两旁,精明的商家将凌乱的地面简单的整理后搭起帐篷,铺上籧篨,摆放他们囤积的、在轰炸中幸存下来的商品,兜售;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急不躁地挑选着一些生活必需品,并讨价还价。他们喜欢这种简单而真实的生活,被战火折磨得身心交病,他们更加渴望安宁,像清风一样的安宁。
损毁的建筑大多只剩高墙惸然地耸立,突显出沧桑;破砖烂瓦悲哀地横陈在倒塌的建筑物四周以及残缺的道路上,显出痛苦和无奈。它们就像是在炸弹落地前、急于躲避却行动不便的小脚老太太,又像是惊恐地看着燃烧弹落到身体上却无能为力的捆绑房一样,面对灾难,没有逃生的能力。
政府的几名工作人员提着石灰,拿着刷子,在坚挺站立的墙上写下“愈炸愈强”、“炸不垮的城市”、“在废墟中挺直脊梁”等积极向上的标语;这些工整规范的文字,昂首挺胸,对东瀛战机传递出揶揄!
卷起衣袖的景腾,带领南开中学的十几名学生加入到重建房屋的队伍中,和泥、搬砖、抛瓦,给正修缮房子的乡民……
不论是淳朴的乡民还是沉稳的景腾,又或是稚气未脱的学生,都忙得不亦乐乎,不因东瀛战机还会前来而因噎废食、对经过修补依然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不管不顾;他们明白,生活再怎样艰难,总得想办法继续下去,要将乐观的精神面貌传染给身边的人,给大家鼓励,并同心携手,勇敢面对困苦的生活。
应曜将瓦拋给屋顶的老乡时,不时惋惜地看一眼站在泥堆旁“鹤立鸡群”的姚瑶——披肩的秀发用皮筋扎起,马尾般垂在脑后;溅在脸上的几滴泥巴,擦拭时,被拖成了几道长长的斑痕,使白皙、精致的五官,多了一份俏皮的可爱;一袭白色的长裙,凸显了其高挑、曼妙的身姿。这位兴隆百货金枝玉叶的富家女为了能和景腾待的时间长一点,整天扎在一大帮男人里,搞得脏兮兮的,没一点千金小姐的雍容华贵。而景腾呢,对她始终保持着距离。
“景腾哥,你力气大,帮忙挑几担水来。”应曜脑筋一转,又牵起了红线。
景腾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的确需要加水的泥浆,放下铁锨,拿起泥堆旁的扁担,用固定在扁担上的铁钩勾住两只水桶的把手,放在了肩膀上,沿台阶走向水塘。应曜朝姚瑶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姚瑶抬起衣袖擦擦脸上的汗水,望向了应峰;应曜走到她的面前,拿起泥堆旁的水瓢塞到了她的手里,对她施了个跟景腾去的神色。姚瑶抬起深情的目光追随着景腾的背影,疐后跋前,最终在应曜的鼓励下,迈动小巧、轻柔的步伐,走在了景腾的身后。
独特的地质结构,决定了山城特殊的地貌。开发在山体中的防空洞坚固异常,弊端是如果被炸弹将出入口轰塌,躲在里面的人极有可能因窒息而亡;出行的路,大多为陡峭险峻的山路,人工镌磨的台阶算不上平整,却减少了因光滑而造成的意外伤害——有些山路的一侧可是万丈深渊!
连日的阴雨,将直径六七十米的弹坑注满,形成了一个溜圆的池塘;几名顽童站在池塘的边缘,将网罭安置于水中,专注地期待心仪的鱼儿。这种在山城通常被用作捕鸟的物件在大自然的恩泽下,终于回归了其捕鱼的本性!
“这些孩子,这里怎么会有鱼呢?”景腾自言自语地笑了笑。
“不是有会飞的鱼吗?”姚瑶听到了景腾的话,小声地反驳道,“它们知道了这儿有个池塘,于是就从别的地方飞来了也说不准呢。”
景腾依旧望向认真的孩童,对姚瑶的话不置可否;过了片刻,他将水桶落入池塘,提上水来。姚瑶走到盛有大半桶水的水桶前,想用水瓢将水桶添满,迟疑了一下,又停住了——台阶陡峭,她得替景腾减少负累。景腾洞察了姚瑶的心思,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思绪如烟;尽管他一直坚定地拒绝姚瑶,但又时常被她的执着感动。他无法去知道世间是否真的有会飞的鱼,或许会飞的鱼对他和姚瑶都代表着一切皆有可能的美好愿望。
陈石叟的夫人一直尽心竭力地促成景腾和姚瑶的亲事,像长辈对自家的晚辈一样;陈石叟忙于蘼盬,不在山城,只有在从第九战区打来电话让景腾分析一些公事后,才偶尔提及一下吴家的这位痴情的二小姐。陈石叟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不像他的夫人那么坚决,因为他是景腾的伯乐、老师,深知景腾的秉性——感恩于领袖的宽容大度,景腾无时不将在山城的日子当成顾愆的阶段,这使得他的压力很大;因此陈石叟在爱将的儿女私情上,并不像夫人一样给景腾施加多少的压力。顺其自然,是对待很多事情的最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