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将军大寿那日洛河突然变得好热闹,马车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全部停在程府坐落的那条街上。程将军这个五十岁寿宴场面可谓浩大,听说当今圣上都专门派人将邻国进贡的百年灵芝送给程将军作为贺礼。现今正是帝都朝政动乱之际,朝中人人实际上都清楚,如今真正掌权的其实是程将军。这么好的巴结机会,众臣自然也不会错过。
李勤与程将军有多年交情,于是林汐砚奉父亲之命去给程将军送贺礼。她一直磨蹭到中午都没有出门,最后父亲下了驱逐令,她无计只得拉着王传芳陪她一起去。
到了程府门口,看到朝中大臣争相进门道贺献礼,而程子勋则像个掌柜的站在门口迎客。
想到王传芳与程子勋闹过不愉快,林汐砚扔下话:“你等会,我去去就来。”
程子勋毕竟是名将之子,身穿一件苏绣的淡蓝色长袍,肩上衬着金属鳞片,加上凤眼剑眉,双手作揖之姿颇有大将之风。他远远看见林汐砚,迎上去露出一个笑脸:“汐砚,你来了。”
“我来给程将军送贺礼,马上就走。”林汐砚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他,谁知他根本不听她说话,拽着她就往里面走:“快进来坐,我给你留了位置。”
门卫伸手拦住她,面有难色:“少爷,将军有令,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
“混账!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反了你们!都给我让开!”
林汐砚顺势变相脱身:“我还有事,就不做停留了……”
争吵之际,程功明出现了,林汐砚连忙尴尬地用力把手抽回来。程将军直直走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说话时一字一字中气十足:“子勋,客人都快到齐了,你怎么还在此处?”
程子勋对着他行了个礼:“爹,这就是孩儿之前给您提过的,李先生的女儿。”
“汐砚见过程叔叔。家父让我前来恭贺叔叔大寿,祝叔叔福寿安康。”林汐砚应变得比谁都快,笑着将锦盒呈上,家丁连忙接过去。
一听到李勤的名字,程将军立马变得和颜悦色:“是汐砚啊,这些年不见,越发标致了啊。”
林汐砚回以莞尔:“哪里,叔叔过奖了。”随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程子勋便抢言道:“爹,孩儿想请汐砚一起进去坐坐。”
“当然可以,务必要好好招待林小姐。”
程子勋瞬间喜笑颜开:“多谢爹!”
这是个什么状况?自己还没有说话呢,感觉这爷俩已经达成买卖协议了,林汐砚感觉就像是上了贼船。她原本想趁机溜走,但是程子勋一直把她拉在身边加上地形不熟,她根本无法脱身,只得跟在程子勋后面赔笑。
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错了,自己身处的不是贼船简直就是贼窝。程子勋的表叔大婶堂姐表弟全都来了,一群人扎成堆议论纷纷,一个个盯得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林汐砚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这么处境窘迫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趁机溜开正在想该怎么办时,突然听见程子勋的一个表妹对另一个表妹说:“就是这个女人啊?还把我的子勋哥哥迷得七荤八素的。”
但这句话从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真是令她哭笑不得。
另一个打扮精致的粉衣女孩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就是啊,虽然我喜欢的是四皇子,但是表哥也算是举世无双的好男人,不知道怎么会喜欢这个女人。”
“虽然四皇子现在只是王爷,但是他是帝都唯一的储君,以后就是皇上。我都放弃了皇后的位置,子勋哥哥还不领情。”说着竟然似有万般委屈,眼泪在眼中打转。
“哎呀,男人就是这样。等我以后嫁给四皇子了,一定帮你出气。”
这时候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脸上不修边幅还带着胡渣,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此人乃程子勋的表哥程中源,现在是洛城边境卫队的副将领。他双手按住两个女孩的脑袋,笑得一脸痞相:“小丫头!年经轻轻口气倒不小,还想当皇妃?”
女孩不服气:“等我爹当了跟舅舅一样的大官我就可以当皇妃了!”
“皇妃才不是这么好当的,不过天底下倒是没有人不怕老子我的。是谁欺负你们了,告诉表哥。”
此时两个女孩同时指向林汐砚。
林汐砚突然呆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一下子就突然得罪两位大小姐了。眼看程中源向自己走来,这时程子勋也不在,连个挡箭牌都没有,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谁知程中源一下子把她拦住,死皮赖脸道:“你想到哪去?”果然是表兄弟,行事作风都一模一样。
她连忙挤出一个再假不过的笑:“到处走走。”
“这里是堂堂程府大宅,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到处走动?”男子露出轻蔑的笑:“你也不看看自己,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恩。您说的极是,我这就走。”林汐砚刚一转身就被他抓住肩膀,程中源手上一用力:“想走?”
林汐砚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甩开他,强忍住怒气转身面对着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明显没有想到她区区一个市井小女子竟敢对自己出言无礼,皱起眉:“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凭借一点姿色就妄图无耻的攀权富贵。子勋对你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我们程家是容不下你这种女人的,你要是有一点廉耻就早点死心吧。”
已经有几个人注视到这里,但是因为场面热闹且混乱,谁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几个年轻人发现情形不对,马上从这里消失了。林汐砚想起爹是让她来道贺的,千万不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凡事能忍则忍。
“那请问程少爷想怎么样?”
程中源得逞的笑了,轻蔑又讽刺的表情看着让人极度不舒服:“我要你卖身到我家为奴,世代侍奉我,也算是让你进了豪门了。你说怎么样?”
林汐砚冷冰冰吐出几个字:“你做梦。”
程中源瞳孔收紧,一手捏住她的下颚两边:“你敢给大爷再说一遍!?”
奈何林汐砚练过武功,但对方毕竟是练过兵的男人:“你今日个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敢保证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的小命!”
林汐砚用冷漠的眼神望着他,用无言表达自己的不屈。她握住他的手腕,感到牙关生疼。
宴会已经开始了,宾客早已进入大堂就餐。程子勋此刻也早在陪客敬酒,没有人知道此时这里发生的一切。
林汐砚的沉默彻底激怒了程中源,他掐住她的脖子:“贱人,我送你去死!”林汐砚随即感到窒息,眼前一阵眩晕。
突然她听见一阵风声在身边落地,磁性而淸绝的声音响起:“放手!”
她勉强睁开眼,来人竟然是王传芳。只见他面色冰冷,一只手也直直掐住程中源的脖子。
程中源正准备说话,但看到他眼神的一瞬间却露出震惊。王传芳的嘴唇薄且毫无血色,阴冷的眼神从可怕的伤疤下透出来,这样的他让她感到陌生。
一个大男人看到这样的脸应该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但是她却明显感到放在脖子上的手力道减小了。她挣脱后却发觉程中源依然睁大的双眼注视着他,透出无尽恐惧,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而且脸色正在渐渐变得铁青。
在这样下去恐怕会出大事,林汐砚上去拉住他:“传芳,我们走吧。”
王传芳才松开手,冰冷的眼神有了些温度。拉着她离开了程府,留下程中源一个人惊坐在地。
出了将军府,林汐砚还有些后怕:“你爹也在朝廷效力,不必为了我得罪了程将军……”
“若空有权利却不能保护心爱的人,又有什么用?”王传芳对着她颈上泛紫的勒痕吹了吹气,没留意到她脸上的一抹红晕。“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小时候她总是被人欺负,心想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但是那些人,连同那个笑容如花的少年,却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