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妙遥遥望着桥上二人幽幽道:“当年皇上就是在宫灯上题词送给皇后以表爱意,若是有人这般对我,我死都愿意了。”
林汐砚就这么一直望着合欢桥,看着王传芳把那盏六角彩灯递到她手中,突然视线有点模糊,原来是下起了小雨。
“公主,”桥上突然出来两个人,恭敬对女子道。“时候不早,您该回去了。”
女子唇角含笑,接过他手中的花灯,趁机握住了他的手。王传芳一怔,女子俯身在他耳边,若有若无的笑温婉迷人:“都说此灯传情,本公主此番前来帝都,我只为一个人,但愿如我所愿。相信我们会再见。”
“可找着你们了,这位姑娘您跟王公子是一起的吧?”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向她跑来:“这是今晚的礼品,请帮忙转交给他。”
精致的牡丹花灯在她手中光灿灿的扎眼,花瓣薄如蝉翼,栩栩如生,上面用隽秀的字体刻着“牡丹王印”四个字。路过行人都忍不住指着那金灯啧啧称奇,林汐砚托在手中只感到沉重如山。
“四皇子今晚没来,不过有它你应该已经满足了。”眼前站着的人正是王传芳。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心中仿佛有怒火在燃烧:“还给你!”她拿起花灯重重砸在他胸前,转身跑开。
王传芳正欲追,刚迈开一步身体却突然一震,停了下来。
身后传来小妙急切的声音:“……少爷,你怎么了?!”
林汐砚头也不回扒开人群一路跑,停到寥无人烟的巷口。冰冷的雨点落在她脸上,不知怎么,鼻尖竟不争气地酸了。
天涯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哭,等待他的岁月如此煎熬,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感情如此卑微,如今心里撕裂般的疼痛,甚至不知是为了谁。
不知过了多久,细雨落在地上扑起灰尘的味道,雨点打湿了整张脸,她却浑然不觉。
头上突然多了一把伞,一个人站在她身后,递上一块丝绢:“……可就不好看了。”林汐砚想也不想转身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你走!”
只听一声呻吟,男子捂着肚子弯下腰,抬起头,满脸痛苦:“呃……你……恩……将……仇……报……”
林汐砚一下傻了眼,眼前这个人她根本不认识。
“本少爷难得怜香惜玉,没想到竟然惨遭毒手……”
她一下措手不及,上去扶起他:“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你没事吧?”
“姑娘身手了得,对付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好人竟如此毫不留情……”男子直起腰,做状用袖子擦擦眼泪,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伤着哪里?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算了,要不你亲我一下吧。”
林汐砚顿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回头一看,只见那男子长发飘逸,玉面樱唇,柳腰宽肩,身材高挑且标致之极,一双勾魂的双凤眼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踩到石子身体不禁向后一滑,不料那公子出手利落一下抱她的腰:“小心!”
林汐砚知道此人绝非善类,但那张秒杀众生的脸怎么都无法使她联想到杀人狂魔或是采花大盗。
他接住她之后却又马上放开了她,望望四周:“姑娘,夜已经深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是很安全,不如让我送你回去?”
“不劳烦公子了,我自己认得路的。”男子微微挑眉,将手中的丝帕递给她:“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林汐砚接过来心里一咯噔。莫非他还会读心术?
“没事,所有姑娘都会这么认为,我习惯了。”
“我走了,不送。”
林汐砚正擦着脸上的水渍,一抬头眼前已经没有人了,而自己手中还握着他的伞。
莫非,又见鬼了?
之后几日林汐砚没日没夜的专研剑法,却未见到王传芳。还有小妙,每日进进出出为何像在躲着自己?
最后她忍不住拉了小妙来问:“你们家少爷这几日都忙着勾搭谁呢?”小妙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少爷他……受了伤正在休养。”“受伤?”林汐砚脸色一变:“到底怎么回事?”
小妙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自从上次程将军大寿之日,程中源当众受辱后一直怀恨在心,曾暗中派人前来刺杀。王传芳虽将刺客击退,手臂却被刀划伤。
林汐砚还不知道的是待小妙听见打斗声赶到,只听见他一句话:“走!我不想在这杀人。”人若非被他有意放走,早已成为剑下之魂,他这么做无非是不想给她结下梁子。
而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一个字都未向自己透露,好一个沉得出气的王传芳!
林汐砚怒极反笑:“他自认武功高强,怎么会受伤?”
“是为了保护一副画像。”
“什么画像?”
“你的画像。”
林汐砚顿时成了木头。
“元宵节那晚少爷的伤口再度裂开,失血过多,大夫说那只手险些就保不住了……”
林汐砚彻底成了哑巴。
林汐砚在王传芳房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这个地方她来了无数次,第一次感到连进门都举步维艰。
房里传来咳嗽声,似乎是他被水呛着了。林汐砚心顿时揪成一块,一把推开了门。
王传芳坐在床上,手上端着瓷碗。看见她微微一笑,伸手拉了拉肩上披着的外套,挡住手臂。仅仅是一瞥,厚厚的纱布下透出的血迹触目惊心。
“汐儿……”
林汐砚心里乱成一团麻,说了句特没良心的话:“我是来拿我的花灯的……”王传芳放下碗,嘴唇干燥,微微泛白,指了指床头:“在哪。”
那盏花灯竟被他挂在床头,他就坐在这天天看着。林汐砚把花灯取下拿在手上,不知下面该怎么办,王传芳开口:“不用担心,我帮你保管着呢。”
谁关心这个了?
“嗯,谢谢……”
“找个时候,我们去放花灯吧?”
每到洛河的元宵之夜,人们都会把许了愿的花灯放到河里,祈求保佑。
想起那晚他将花灯送给别人,林汐砚望着手上的金牡丹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让它被水飘了。”
王传芳顿了顿笑道:“当然不是用它。”
“又不是元宵,到哪去放?”
“是不是元宵不重要,心意到就好。”
王传芳年纪轻轻,说话却像个老头子。林汐砚瞟到床尾,那里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似乎有意被盖住,弯着腰才能够得着。
“汐砚……”此时王传芳阻止已经晚了,林汐砚已经找出另一个花灯,与那晚他送给紫霓那盏一模一样,上面写了一排字:林汐砚一生一世幸福平安。
“这个……是我的。”他将它拿回来放在床头,握拳抵唇下轻咳一声。
“那我的呢?”
王传芳目光闪躲,不说话。
林汐砚一把将花灯抢过来:“既然没有我的,那这个就是我的了。”王传芳刚想夺,看了她一眼又把手收了回去:“可是上面已经写了我的愿望……”“没关系,写在一起,我不介意。”王传芳最后只得微笑:“……汐砚,你越来越霸道了。”
以前她从不任性,是因为那个能让她任性的人不在。
现在她霸道,是因为……因为他好欺负。对,就是这样。她这样告诉自己。
“我走了。”“去哪?”“去放花灯。”“等等。”
眼看着他正准备下床,林汐砚连忙道:“怎么了?”“我陪你去。”“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上面还有我的愿望,你想一个人独吞?”
林汐砚无计只好让他跟着一起,两人又来到护城河上的合欢桥,这座城便是以这条河命名的,洛河。
“我没带笔。”
“我带了。”
真是个老头子,出门还带笔。
“你不许看。”王传芳直觉背过身走远了。
林汐砚拿起笔久久未落下,然后把幸福平安四个字划掉,在前面加了几个字。又望着那一排字,觉得自己可能疯了,顿时感觉像是做了贼一样,脸红心跳。环顾四周无人,将花灯放在了河里。
六角花灯随着水波渐渐飘远,远处摇来一艘小船,船夫一没留神用桨激起浪花,将花灯打翻了。
王传芳见状冲下桥,林汐砚连忙拉住他:“你做什么!?”
“上面有你对他的愿望。”林汐砚望着他怔住,王传芳挣脱她追了上去。只见他跪在岸边向河里歪了的花灯够出手,整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林汐砚看了有些担忧,冲他喊道:“传芳,算了。”但王传芳并不理会,挽起袖子继续往前探了探。
差一点,还差一点。似乎扯到伤口,他的眉皱了皱。就在快要够到花灯的那一刻,又一波浪花打来,花灯彻底沉了,王传芳的身子也随着一起掉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林汐砚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
王传芳转过头,神情万分愧疚:“对不起,我尽力了……”只见他手臂上缠绕的纱布渐渐渗透出腥红,林汐砚突然蹙眉,一把甩开他,转身大步走开。
王传芳不明所以,忙起身跟在后面追:“汐砚,你别生气……”一绕到她面前,整个人愣住了。
她在哭。
林汐砚用一只手捂住嘴,忍住声音,眼泪却拼命往下掉。
王传芳的心被绞了一样,上前抱住她:“早知你会心疼,我就跟那灯一块去了。”
林汐砚一拳打在他胸口,却没用力:“谁心疼你了,我只心疼我的花灯。”
他明明很难过,却在强笑:“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