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只见沐云轩挑起了眉毛，饶有兴致的模样，苏三的坦诚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其实……其实小的不叫苏三，而是叫苏月。苏三这个名字乃当初县丞大人笔误所致……”
沐云轩当然知道那个杨县丞是个出了名的势利眼，踩低拜高，为难一个无名小卒当然也不在话下。只是这个苏月聪明又世故，自然不会把别人的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光凭这一点，倒是十分让人刮目相看。
“苏月是吧？本王记住你了。只是，你想去后厨做杂役这件事情暂时不能答应你。如若你对本王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忠心不二，日后我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啥？还日后？是三天五天？还是一年两年？她等不到那一天！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要知道女子私入军营，只有两种下场。不是被斩首就是被冲作军妓。而这都不是她的出路，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只想追随他，照顾他，为他分忧……哪怕一辈子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王爷，苏月对王爷的衷心天地可鉴。近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果王爷因为先前的中毒事件而有所顾忌和猜疑，不答应我帮厨的请求，我也无话可说。苏月此生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追随王爷，陪伴王爷左右，不管什么脏活累活，但求王爷吩咐。苏月貌似无盐，从小饱受冷眼和歧视，如果不是想着我们家三代单传，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早就……就……”
这还真真是闻者动容，见者流泪，苏月茗都要为自己这么走心的演技点个赞。
“人活于世，难免遇到一些不如意之事。只有不念过往不惧将来，以赤子之心面对方能有所成就……对了，本王忽然想到马厩那边还缺少人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沐云轩都抛出橄榄枝了，没有理由不接。马厩那边既悠闲又清净，据说每人还有单独的房间。太好了，终于不用和臭男人们挤在一起了！虽然心底乐得开了花，不过表面上依然要装做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要是王爷吩咐的事情，苏月定不辱使命。”
沐云轩点点头，丢下一个暧昧不明似笑非笑的眼神远去，苏月茗发愣半天竟不知何时小邓子半边身子靠了过来耷拉在她肩膀上。说真的，她还真不习惯和人勾肩搭背，所以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
“喂，小子，你可不要得意得太早，你哭的日子可在后面呢？”
这人虽然有时候喜欢和她抬杠，但是她知道他是没有恶意的。不就是个喂马的活吗？她从小出生在乡下，什么牲口没喂过，难不倒她。不过她还是对新工作新环境有一丝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在马厩做事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然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
苏月茗就不信那个邪，喂个牲口还比冲锋陷阵危险系数大。不过倒霉时喝水都会塞牙，对于穿越这么小概率的事件都被她遇见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她生生压下头皮涌上的阵阵寒意，强自镇定：
“小邓子……哥……你不要把事说得这么玄乎，我从小就胆小！”
“停！停！停！你叫哥我浑身难受还起鸡皮疙瘩，还是叫小邓子来得舒坦。”
“这，这合适吗？您是谁呀？将军身边的大红人谁不敬让几分？”嘴里添点油，办事不用愁；嘴里抹点蜜，事事总如意。要想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那自我牺牲一小点拍些小马屁又何妨？
小邓子虽面色如常不为所动，可是心底却是欢喜的：“行，行，行，虽然我说不过你，可是我却不吃你那一套。王爷平时一视同仁，只要一心追随王爷，想王爷所想忧王爷所忧，自然会令王爷青眼有加。”
“可是……”
“走吧，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这是去马场又不是去坟场，去到那里你不就知道了……”
她本来就是如假包换的娘们好不？不过，小邓子宠辱不惊的样子倒让苏月茗心里完全没底。这特么是什么世道啊？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这际遇也是没谁了……
来不及多想，跟着小邓子穿过层层叠叠的营帐沿着官道一路向南，不大一会功夫已经来到护城河下。原来在绿茵掩映之中，是一个宽阔平坦的跑马场，马场西北两边都是马厩，东边是为贵人们设置的更衣室和休息室，南边是一个用木桩临时搭建的简易看台。
“诺，到了。”语毕，小邓子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了一番，貌似在等人。
“这里就是马场啊，还真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只是个私家别院呢。只是……”
话还没说完，只见远处走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精瘦的男人，穿着黑灰对襟长褂，八字眉三棱眼，留着两撇山羊胡。他的身后是两个身着深蓝色短褂的年轻小厮。只见山羊胡走上前来，自称有事耽搁来晚了，连连跟着小邓子赔着不是。
原来这个领头的是马场这边的管事，名唤李世全。据说为人刻薄又严苛，平日里都喜欢被人称做李大人。
一番寒暄过后算是打过招呼了，小邓子起身告辞，而苏月茗则被带到了马场西北角落。走进一看，原来这里设计别有洞天，底层除了左右二面都是马厩之外还有几个简陋的小屋，堆置着干草和一些杂物。屋后拐角的木质楼梯虽然不像其他大户人家那么考究但还算古色古香，二楼不但整洁干净设施还一应俱全，数个房间大小不一，很显然这是根据身份地位而进行分配的。
不管怎么样，外面的传闻原来—都—是—真—的！苏月茗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差点现场来一段“onlyyou”了。
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苏月茗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不仅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还差点把李世全绊倒，吓得她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拍拍身上的尘土，赶紧上前连连致歉。
“李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没伤着您老吧？”
“托你的福，差点没要了老奴的命！”李世全拉长个脸，阴阳怪气的模样，完全和之前判若两人。
“李……大人，刚才的事真是抱歉，都怪小的太过冒失。只求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的。”
“哼！”
虽然热脸贴冷屁股不大好受，但是苏月茗是谁呀，打不死的小强是也。初来乍到没有熟人更加没有朋友，有些问题总该问个清楚。
“李大人，苏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您老多多海涵，小的以后定当以大人马首是瞻！您看，今天天色已晚，不知大人对小的住处以及明日的具体事务有哪些安排？”
“苏月是吧？明天早上卯时一刻起床，先去河里提水把马厩旁的水箱装满。然后打扫马厩，给马儿食槽换水，喂食。记住：糠粉要用温水和，不能和得太稠更加不能和得太稀。喂了糠粉之后，每个马厩里需要放一些干草，每个水槽里也要换上清水。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把清理的粪便和杂物装车。记住，不能出错而且动作一定要快！因为辰时一刻有一队送夜香的人马出城，你要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把马粪清理好。
巳时是马儿放风的时间，这个时间段你要认真观察每匹马儿的精神状态以及有无外伤。如果发现伤情，及时向我汇报，我会差人处理。当然，如果出现问题你自己难辞其咎，自觉去领二十大板。中午时分气温较高，要给每匹马儿梳洗鬃毛。下午趁着马儿小憩的功夫要去北边水草丰茂的地方寻得一些新鲜嫩绿的鲜草回来晚上备用。晚上喂了马也要简单给马厩打扫下。半夜最好巡视一到两次，你要知道边境地带黄鼠狼和沙鼠比较多……”
李世全滔滔不绝地把苏月茗的工作做了最最详尽的安排。话说，有这么欺负新来的吗？让她大老远的去提水她认了，让她清理粪便也算她倒霉，让她一天之内做这么多事情真的不是存心累死她？气归气，也只能暂时在心里问候一下他全家，因为他根本还有最最重要的事情遗漏了嘛。
“李大人，苏月还有一事不明……请问您老为我安排的是哪个房间？小的好提前回房收拾整理一下。对了，还有就是就餐……”
“啥？房间啊？喏，底下那几间杂物房你随便挑一个吧。至于就餐嘛，如果因为手脚不利索而错过了就餐时辰只能忍饥挨饿自认倒霉啰。”
“哈哈哈……”
伴随着李世全刻薄的话语和仆从的嘲笑声，苏月茗只得灰溜溜的下了楼。冷不丁背后又传来了几欲让她崩溃的话语：
“对了，以后二楼的杂务也全是你的了！”
她扶着栏杆才堪堪稳住身子，只得灰心丧气地走到楼下勉强挑了一个门窗完好，杂物相对较少的房间收拾起来。还算幸运，兴许这个房间以前做过库房，角落里还遗留着几盏油灯几块打火石。
唯一的桌子断了个脚，或许修修勉强能用。茶具也被随意弃置蒙上了厚厚一层灰，不过洗干净点丢到沸水里煮煮也能将就。最后再找来两条长凳再搁上几块木板，铺上些干草，这就是所谓的“床”了。
苏月茗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李世全要故意为难她。要知道她可是王爷钦点过来的人。可是，既然他有胆量这么做，那么肯定就不怕上面怪罪。这么说来，存心整她的幕后黑手就是沐云轩！？
既来之则安之，想得太累还会心碎，不如暂时先这样吧。
等她打扫清理完毕已经月上中天，推开窗户正好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房间。整个马场和白天匆匆一瞥似乎又有些不同，静谧又安详，只有不知哪个角落传来虫儿低低浅鸣……
不知咋地，她突然有些想家！那个她呆了二十多年的家，还有她亲爱的爸爸妈妈，以及她的死党闺蜜。至少在那边，她不那么孤独，爱和被爱从来都是那么简单。不必掩藏无需压抑，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任性，如果再再努力一点点，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