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一位二十许绝代芳华的女子款款而来——
月白长袍外，罩着深黑的褙子，褙子胸部镶绣着金色的丝线纹路，一朵粉色的牡丹绢花钉在颈下褙子的紧式领口；一袭深红的半遮蔽的过肩披风，从右肩斜伸向左下，中间腰带束住，右腿处开边，丝毫不影响活动，为这高挑的女体凭添英气的魅力；以往过肩的长发已经消失不见，现如今，只有脸部两侧发丝长过下颌，向后方斜斜越来越短的中短发，除了给人干净利落的印象外，不知为何，让人有一种“此中有真意”的充满怜惜的忧伤；碎发之下，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平静如镜湖，浩瀚若汪洋，充满智慧的感觉让人恨不得一直沉入其中。
“小姐/提督，你这是……”杨西恩和汤姆瞠目结舌。
“从今以后，我，华梅*玛利亚*李，是李家之主，是舰队提督，当以百姓福祉为念，以家国利益为先，不再是以前闷在家中习练武艺、不问时事的李家大小姐了。”
华梅淡淡一笑，悠然道：“我要剿灭来岛，一报父仇，二保百姓；我要振兴家族，让跟着父亲和李家的父老兄弟没有饥馁；我要扩充舰队，壮大力量，扫除西方列强的窥视……这一切，都要我以身作则与众共苦，易装削发，不过是为了更加方便，而且加以明志而已。”
“呛~~”华梅缓缓抽出一截长剑，一泓秋水反照在她脸上，低声道：“我的伙伴，怕是早已等不及了呢……”
杨西恩面泛红光：“小姐！我老杨此生此世，只要有一口气，必将永远陪在你身边辅佐！”
汤姆也严肃地站直了，右手抚胸做了个西式礼节：“是的，我的提督！我，汤姆*杰克*鲁德韦，谨以家族和我自己的名义起誓，一生相随，绝无反悔！您就是我的女英雄贞德！”
“谢谢你们，杨叔、汤姆，”华梅插回长剑，郑重欠身回礼：“这是我的荣幸。”
将剑挂好，华梅示意两人坐好，问道：“那么船只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是的小姐！”杨西恩中气十足答道：“那帮豺狼坐视老爷战死，总算还要点脸，老爷生前所辖战船用‘出海漂没’、‘战沉’的名义半卖半送，不过也得付上四分之一，数量也还只是两艘，这般狗才！依小姐的意思，我将田产房产祖业能卖的都卖了，先给了4000银币，剩下3000待出海有盈利再付清……那帮老兄弟，当官的也允了想来者不问，然后我们再召集些渔民，也就够了。若是将来扩充舰队，大把的渔民和疍户等着！”
“提督，我已经将召集到的人训练了一段时间了，实际上，如果全部召集，凑满5搜船只需要组成一支分舰队也是绰绰有余，”汤姆耸耸肩，“不过现在优中选优，按照提督提出的火力优先的战法，除了强化操帆机动，就是炮术射击……幸好那些人付船时没有截留下火炮！否则这些人训练时都不知道怎么训练！”
“哼，他们最少还有点羞耻！吃相太难看的话，知道没有好下场！”杨西恩呸了一口。
华梅清冷的眸子闪动：“杨叔不要急，那些人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人，庸庸碌碌，蝇营狗苟……我们会壮大的，目前一些困难将来一定不值一提！稍后有了资金，我们要建立自己的军械库、造船所，命运不能操之于人手。而且，我们的对手，远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您说的对！”杨西恩和汤姆齐齐点头。
静默一下，汤姆道：“那么现在就剩两个问题了，航海许可和同业配额。”
“哦，帐我暂时管着的，”杨西恩道：“许可的问题易安和那个理查还没回来，我就说说杭州的商会。虽然说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咱杭州的父老还是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们着想，保他们平安的人！同业公会一些主事和商家都找到我说会为我们李家保留些份额，咱特意保下来的两个商铺，好多人留下话说只要说一声他们直接，银钱欠着也不当紧！嘿嘿，善恶有报啊！”
华梅目光深邃，默默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响动，便听到一声兴奋的叫喊：“提督，我们回来了！”
汤姆站了起来，眼中带着点期望：“是理查！看样子他和易安把问题解决了？！”
这时，两个身材瘦长的西方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前面的男子带着些意气风发，穿着礼服；后面的男子看上去比较安静，带着礼帽，披着披风。
“理查小子，那帮没卵子的货色同意了？”杨西恩急急问道。
“幸不辱命！”前面的理查带着点怪调有些艰难地把这个成语用了出来：“我们带着王国舰队先去见了‘南京、镇、守太监’，用一些银币让他见了我们一面，然后又引荐了总督，哦，布政使……”
理查困难地绕绕舌头，“请‘他’们看了一次射击，然后我们依照提督的提示说，我们想在大明做生意，并且希望能‘友好地维护’大明海上的平安，”理查撇撇嘴角：“虽然开始不太顺利，但是按照提督的交代，我们逐步让步，同意让我们的合作伙伴——您代替我们做生意，并且撤出王国海军。当然，您最后还要交上3%的交易税作为贿赂……哦，三十税一，虽然不太高兴额外付出一笔钱，不过我觉得3%的税率还是可以理解的。”
“哼哼，你懂什么！”杨西恩嗤之以鼻，“明面上的花费少，等你真正做起来就知道什么叫敲骨吸髓，寸步难行了！”
“是这样吗？”理查迷惑地摊摊手，摇摇头：“好吧，我们最后议定了6%的总计付出，然后按提督的吩咐去见了那位大明皇室的大公，还好很顺利，1%的交易额并且他也愿意为我们引荐其他市长官员们，于是最后几个大城海港我们都议定了交易总额的3%……哦，这些都是贿赂吗？”
“按照法律，是税率，”一直没说话的易安开口道：“但是现在的大明官员们，包括中央政府，对商业上的事情并不熟悉，他们以为商税很少，所以交不交无所谓的。但是在这些东南地区的地方官和‘太监’们，却是事实上知道就算3%，我们要交的还是很大一笔钱，因为我们的交易总额会非常大！而我们交到他们手上的所谓税钱，因为大明政府对商税不大重视，他们不一定需要上缴……所以事实上还是贿赂。更别说我们是交了双份，一份是太监的，一份是省里总督官员的，啊，还有那位大公的介绍费。顺便说一句，理查，那位大公其实不是皇室的。”
“哦，这太复杂了~”理查回森有些夸张地叫了起来。
“易安你说的很对，看来你收集信息很用心，”华梅笑了笑，“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你以为那些官员们以及内阁的首相等人，真不知道若要收商税，财政收入会很高吗？你忽略了一个方面。大明做生意的人，其实很多，他们聚集起来的财富，很大很大，我想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
三个西方青年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理查更是夸张：“椰丝，椰丝~几百年前，中国就是传说中的‘黄金之国’，到现在也一样，我们很多人都一致认为这里财富遍地。而且，还有学者花了很长时间调查总结数据，据说大明的财富占了世界上所有财富的至少40%！我的天！”
华梅眸子光华流转，沉默有顷：“或许吧，因为大明人多，就算和西方个人财富差不多，也因为人口多，显得比西方多吧……这个不是重点，说回来，大明，或者说中国，历来就是官员、权力最上，所有最后的判决都取决于官员——包括财富。所有经营者，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放养的猪……养猪的时候，猪吃多吃少有什么关系呢？吃多了长得快、长的大，杀猪吃肉的时候收获更高——所以税率高不高，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到最后都是流到他们手中！”
三个西方人顿时色变，查理惊恐地叫起来：“我的上帝！太可怕了！”
华梅面色平静：“还有，上面说的是总体，总的层面。但是具体到个人，还有很大一批官员抢不到，或者嫌分得不多，那么怎么办呢？那就自己亲自下场经商，或者充当商人的幕后支持。所以若是提高税率，正视收税，那就是直接从他们手中抢钱啊，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同意？”
“哦！！！”三个人恍然大悟。
“不可思议！”理查惊笑：“他们权力这么大，国家实际上不就是他们的吗？占有如此多的资源，高层竟然如此大规模集体腐败！额，这不是在给自己造绞索吗？”
“他们声称这个国家是皇帝的……你们相信吗，这个国家9成的税收全是占国家人口总数九成半以上的、占财富才不过一成的农民交的！而这些官员，以及他们的产业，一文钱都不用交！”
华梅闭上了眼，杨西恩关心地望着她，感同心受地握握拳，咬牙切齿。
“上帝啊！”三个人面面相觑。
“曾经我以为，‘抢劫教堂犯出9个金币，谋杀父母或兄弟姐妹的犯人出15个金币，就可以获得赦免。快把购买赎罪券的金币投进这个柜子吧，当啷一响，灵魂就可以升天堂了啊！’这样的，是世界上最无耻的事情，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东西方都差不多，上层同样充满不义。”易安静静地说。
“是啊！所以我看不起那些装腔作势又自觉优越的所谓贵族，啊哈！所以他们就以我讲外语不爱国为由排挤我！然后又诬陷我，把我放逐！”汤姆耸耸肩，摊开手，“事实上，自从贞德的事件公开后，人们就应该认识到，这些人，到底是该有多么的肮脏啊！”
少顷，看客厅气氛太沉重，理查笑笑：“那些该死的宗教骗子们打着开通商路的借口东征敛财，如今我们打通了海上的商路，骗子们应该把金币交给我们才对！”
“或许，更有资格说这你话的是海上的马车夫门。”安静的易安开了个冷幽默。
“哈哈，我们这里可没有马车夫！”理查大笑。
“这里没有，可是东南海上，我们几千年的领土，夷洲大岛，或者说叫大员岛上，有了。”华梅静静地说。
客厅一片肃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