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风大官人转着无聊的小孩子心思,高总督给那些以后要给自己卖命的武官门发了一大桶激情洋溢的心灵鸡汤,便任他们围着大炮不走。转身走向风若虚道:“风先生,且请帐内说话。”
看来这是又有事啊,风若虚和夔顺相觑一眼。
回到帐内,除了高总督那师爷默默坐在一边,没有第五个人了,高总督才道:“风先生道法实在高妙,如此短时间就能炼造一门门大炮,令人叹为观止……听闻风先生现在仿官银币大量往外兑换,想来是风先生自行铸造的了?”
风若虚看了高总督一眼,淡然道:“不错,所幸百姓们还算信任,生意不错。高大人这是兴师问罪了?”
高总督微微苦笑,连忙摆手:“不然,风先生莫要多想。高某此次前来杭州会晤先生,有三件事是要相托的。
其一是平息先生与杭州众官的误会与龃龉,其二是拜托先生转售些大炮。好在先生宽宏,如此两件事已经妥善解决。
这第三件,却是关于官造银币的事情了。
月余前世面上出现一种硬度高表面闪亮的银币,比之高某南京铸币局督造出的银币还要精美。虽然出量不多,可是因其外形太过出类拔萃,还是被锦衣卫迅速报来,查知源自沂州,乃是先生出手。
实不相瞒,本来朝廷并无铸造银币的打算,只是见西夷之人以不足量之银币充一两银之用,损我大明之财,有识之士不得不上奏,不如也铸造银币与之相争,高某也参与其中。后来便在高某仕官江南时,于南直隶试行,建铸币局,设计钱范,抽调工匠铜材等开始铸造。
可是高某也没想到,下面这些硕鼠贪于火耗之利,阳奉阴违,工匠材料俱缺,而且铸币局三天两头出问题,铸钱之利,不知觉就耗损大半,加之被人贪墨……高某实在进退两难。
故而听闻先生在杭州大造银币兑换,高某实在大喜过望,脱困之道,便在先生身上了啊!方才见先生片刻间便能做好千余斤大炮,想来区区银币小事,更难不倒先生了!因此高某斗胆相求,可否由先生接过这铸币之事?”
高总督拱拱手,眼巴巴看着风若虚。他也是作难啊,那些可恨的大小老鼠们,一个个滑不留手,本来为国谋利的铸币局反倒成了他们发财的地方了!犹如王安石变法,本是善政,令出之后官吏道德不修,竟然成了谋私利的恶政!
骑虎难下啊——刚开不到一年的铸币局,若是就这么开着,就是硕鼠们偷油的工具,但凡有忠义之心的官员都不会满意!但就这么不了了之关门大吉的话,那他也只能灰溜溜滚回北京,在一个清闲衙门去养老了。
所以见了风若虚的银币之后,他犹如快溺死之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那是死也不撒手的!
相比之下,第一件调解纷争,谁管那些蝇营狗苟的官啊,要不是有事相求以及有个借口前来,他恨不得搬个板凳在一边看热闹,看这些家伙们惹上一个神仙弟子后怎么收场!反正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而第二件弄大炮的事,自己位置都快不保了哪还有心思去打仗啊!虽然说有了军功也能加重他的分量,可是缓不济急啊!剿匪的事情,哪有那么快就能出结果的!心急了一不小心的话,丧师失地,那就不是贬职罢官的事了,诏狱走一遭也有可能啊!
所以这第三件的银币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关系到他的官场生命啊!
风若虚愕然,想了想不解道:“你想怎么做?莫不成要把铸币局交给我来做?我可没那闲心!况且我又不是官身,名不正言不顺啊!”
高总督大喜,大笑道:“先生这是答应了?无妨,来时我早已想好了,铸币局那牌子留着倒是无妨,只是所有铸造相关人事一律裁撤掉!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徒耗钱粮的油子!而铸币之权,则下放给先生。
关于合作方法,其一,官府运转经手等碎银两交予先生并提供铜料,请先生代做银币,铸造费用上每百两先生留十枚如何?其二,不提供银铜等物料,一定数量银币之内,先生每百两付十枚特命铸币税;超出此数,先生可以自便……一年五百万枚如何?”
高总督小心翼翼问道。
风若虚沉吟片刻,失笑道:“高总督,我觉得你不做官,做个商人也是可以的嘛!这什么事情都我做了,你们坐享其成啊?!享的还这么多!我就是专门给你们卖力气的?笑话!
我现在自己做的好好的,虽然‘辛苦’,这利可全是我自己的!花费了心力给你们做那么多,我能得到的就那么一点?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们铸币局一年能造多少?一百万能不能造出来?!还什么造五百万我独享其利,好大方啊,哈哈……可是能吃到口吗?!”
风若虚有点生气,这姓高的,别看官气上好像不错的样子,可是官就是官,吃人不吐骨头啊!自己想的还真是太简单了些!
风若虚这一发怒,其他三人豁然变色。
夔顺是担心啊,他来这里,是被杭州官场众人和高总督拉来“镇场子”的,可是他有那个实力镇吗?况且刚刚才和这位年轻的名门高弟拉上关系,还得了好处,哪能任凭好不容易扯上的关系破裂,甚至给自家宗门带来祸患?!
只能看情况赔笑调和了,万一……那就坚决站在风道友这边,高总督一个凡人流官算什么!
他好歹百来岁的人了,可远比高总督这些凡人知道,那些高傲的道门纨绔们,到底是什么德行什么做派!眼前这位风道友虽然脾气好的多,对凡人也耐心的多,可是这不是凡人能随意轻慢的理由!
这高总督以前看着不错,人也精明,可是现在来看,实在是太不晓事!人家能做,那是人家自己想玩,当个消遣而已,哪个修道者拿那些俗物当回事的?可是你拿那些俗事给修真者做,还一副商人斤斤计较的样子,漫天讲价,落地还钱?真是……猪脑子啊!
高总督和那师爷这主仆二人却是心丧若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帝皇之势,是手掌天下人生杀予夺大权而培养起来的,慑人心魄;相比之下,修道者对凡人心灵的影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精、气、神的和谐统一,量上的绝大差异和质上的本质不同,让凡人面对修真者时,如同耗子见猫,青蛙遇蛇,这已经是生命本质上的差距了!
高总督此时就觉得眼前一暗,就好像由青天白日豁然间变成世界末日!狂风暴雨火山爆发地震轰鸣,看到的一切统统变成黑白!心脏像是被人紧握着揉捏着摧残着,肺里更是一丝气都喘不过来!
呼吸维艰头脑空白的高总督突然身体一震,回过一点神的高总督福至心灵急呼道:“先生喜怒,息怒!一切都好商量,好商量啊!都随先生,随先生!”
风若虚却是一惊,自从进入这世界以来,他可是从没真正生气过的,所以从不知道生气时,在灵魂上他竟然对凡人有如此威压。
这倒罢了,刚才更让他吃惊的却是,高总督头上那龙气化成的幼小蛟龙,在高总督被他无意中压制的凄惨时,却是猛然舒鳞舞爪爆发了!那爆发的龙气化作一团彩光,将自己那无形的压制力量击退,这高总督才双目有了神采喊出声来。
不过,那龙气形成的蛟龙却是吃大亏了,重聚之后不仅体量缩小了一圈,神态也萎靡了好多。
风若虚瞧了那小蛟龙一眼,才佯怒道:“小爷才不是那等欺人之人,你想好了再说!”
刚才风若虚真是有点生气,但随后就消散了,也没想真的拿他怎么样,毕竟是小事。而且自己既然偶然下做了“生意人”,那就入乡随俗吧,总不能人家讨价还价就要把人家打生打死吧?
高总督主仆二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忙不迭拿出帕子,擦着这初冬时节身上涌出的汗水。
努力静下心想了想,高总督才咬着牙说道:“先生,代做之时,获利一方一半,可以吗?铸币税……不如值百抽五?年上缴银币……三百万如何?实在不能再低了,要不然,大明如此广阔,铸币如此少就没有用处了……”高总督赔笑小心道。
风若虚想了想,现在自己银行向民间兑换,是一百两有五十多枚银币的利润,出去加付的十枚,是四十多枚利。而自己几十万身家,前几天没日没夜让贵鬼忙活,铸了至少一百二三十万。实话说三百万枚实在没多少,一个月就轻轻松松忙活完。
再说回利润,代做时,每百两就交回去一百二十七八枚,可以留下来至少二十五;自收自作,一百枚银币就要交上去五枚,算了,以前说看到大明百姓活得憋屈可怜,如今看大明朝廷……也挺可怜啊,年收入几百万两,够干嘛的?得,花钱买个心安吧……
反正做三百万枚也就交上去十五万枚,不多;三百万之外,就和现在一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