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真气锁,又作“画地为牢”。
早在殷商之末,西岐中一人为躲避文王车驾,躲闪中不小心误击守门士兵要害,顿时打死。文王说既已打死人便须偿命,便划了个圈子做监牢束缚住了他,此所谓画地为牢的由来。
便在风若虚看过的西游记话本中,孙悟空出外寻食,以金箍棒为引做五行真气锁,意在保护师父师弟三人,可惜八戒散漫,唐僧耳软,终归惹出事来。
五行真气锁,以五行之气牵引,相生相克,循环不息,端的厉害。偏于对内,便是坚固的牢笼;偏于对外,则是坚韧的防线,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也。
爱看话本,喜欢孙大圣的风若虚,自然向往悟空的种种妙法而求教于师父,下了心力研究修行,有了小成,比如此五行真气锁,比如五行遁,比如瞌睡催眠等小术法,比如大圣以神通火眼金睛为基而大成的阴阳五行三才三光四象六合寻龙通幽导引~大~法~!看话本中大圣看一眼,便知妖怪,捉风尾而识妖气,观山峦而知“藏风聚气”之地,真是潇洒!无奈现在境界太低,大多时还得请自家贵鬼出手……
闲话略过,风若虚看着那愤怒哀伤的白狐,不由想起师父,想起师兄们,想起总是雀跃跟着他身后,喜欢藏他鞋子的大黄……心里顿时无限柔软,温声道:“好啦好啦,小家伙莫怕。”
招招手,那无形的牢笼便似缓实疾地飞过来。似乎是走投无路地绝望还有自己经历的委屈,那白狐趴了下来,两只小小的白爪子搭在眉眼,发出阵阵凄凄哀嚎,像是婴儿哭泣一般,听得赵虎等人双目湿润,心有戚戚。
“莫哭啦~”这小白狐冲突牢笼不成,知道是碰到高人了,自己的大仇报不得,反倒落于人手,不由伤心绝望,任命般不顾一切大哭,忽然间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身下一软,却是落于人身体手臂中,然后听到安慰的声音,便觉头上落下一只温柔的大手。身体一颤下意识要攻击,却猛然间被这久已忘却的熟悉又陌生的温馨感软化了,抬起头来,便迎上了抱着她的风若虚那含笑的双眼。
赵虎眨巴眨巴眼说道:“少爷,我怎么觉得这小白狐很可怜啊,这小家伙一定吃了不少苦,要是行的话,就放了这小家伙吧。”他才不管所谓的这白狐是妖怪,搅得刘船东吃了好长时间的苦头呢。
“小家伙?”风若虚呵呵一笑:“我可以叫她小家伙,可是你……她当你祖奶奶都绰绰有余啦!”
“啊?”赵虎和刘船东还有随同众人吃了一惊,大惑不解,赵虎问:“为何啊?”
他看了下白狐,却见“它”停下哭泣,又似埋怨又似撒娇地头顶了风若虚胸口一下,又回过头看了看他,他怎么突然觉得这白狐看他时,眼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还有不屑。
风若虚揉揉小白狐的头,她伸出两只前爪扒着风若虚胸膛,双眼微开,一脸的惬意:“若以凡人论,狐与猫狗等纪年同论。假设一婴儿与一犬同时出生,婴儿三月时,犬为五岁幼童;婴儿半年时,犬约等于人10岁,但已基本长成该有的大小;婴儿周岁时,犬已经发育成熟,相当于人类弱冠,可以繁育后代了;婴儿三岁,犬已相当于而立之年;婴孩六岁,犬已不惑;孩童九岁,犬已知天命;十一岁,犬约过花甲了;孩童十四岁少年,犬已古稀之年;人十六岁,犬已经八十;等人弱冠,此犬若在,几已等若百岁人瑞。你算算是怎样的?”
赵虎真门头算起来:“我25岁,要做我祖奶奶……至少得八十?那就只是十六年嘛。”
旁边刘船东苦涩一笑:“当日之事过,距今也是差不多了。”
风若虚微微点头:“刚才说的,只是凡物,如今小白狐虽说道行尚浅,终归入了妖途,只是与我等修道之人相比,只是婴儿,所以我可说得,你们可不行,哈哈。”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遐想起修道之人体健身轻,长寿延年了。
这时小白狐呜呜几声,一爪搭在风若虚胸前,一爪指着刘船东,一脸的愤怒。
刘船东尴尬垂下头,风若虚拍拍小狐狸:“好啦,今天来,就是解决你的事情,放心啦。”
小白狐坐立在他怀里,两只爪子搭着他前襟,双眼哀伤,清亮的眼睛水雾弥漫,呜呜欲哭,紧接着风若虚就感到一股股波动传来。
风若虚这是真是无比羡慕百兽门,筑基期肯定可以与命契灵兽默契无比,神魂相合了,即便不是自己的命契兽,也能清晰与妖兽精神交流,不像此刻,他只能以神识勉强从小白狐的灵魂波动中,解析出她想说的模糊画面。
被父母宠爱这长大,与哥哥姐姐嘻戏,学父母拜月修行,与家里人和黄鼠狼战斗保护村人家禽,咬死毒蛇保护村里小孩子,下水救溺水的孩童……被村人焚香祷拜,被一群少年追赶捉拿,被父母掩藏朝相反方向逃离,父母哥姐被残杀剥皮……
“唉!”风若虚紧紧小白狐:“我知道啦!”心里也是很沉重。
儒家谓君子远庖厨,只是说人皆有恻隐之心,不忍见杀生。天地万物,有灵者贵,而人又为万灵之长。风若虚不是魔道,不是邪道,识通万物,探究至理,对此只有更加敏感。
“刘船东,不得不说,你罪过不小。”风若虚微闭双目“看”完,叹气道。
“公子……”刘船东一脸急切。
“狐狸自慧,得天地教化之功德;护人财产,救护孩童,是得人道之功德。有功德护身,未得其利,反遭你害,所以天地恶你。你杀狐全家,所以罚你子息不盛;村人失狐庇护,禽畜婴孩多有损伤,所以你今日有失财贻患。你恶业所化得此劫数,就像是西游记中米山面山之事,根本之法还在你自救。”
“西游记?”众人蒙了,那是什么?
刘船东急切道:“公子恕罪,刘某真不知西游记、米山面山……莫不是,玄奘西域记?”
风若虚哑然,得,搞混了,现在这个世界还远未到西游记话本出来,大概还得四十年吧……摇摇头,便将话本中故事讲出——郡守一时恣意胡为下全郡受灾,玄奘师徒欲解,纵悟空等有神通也无力,最后一番波折下全郡人人改过向善,愿力既生,业力自消,米山面山瞬间消弭……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心里也是暗自骇惧,刘船东更是冷汗涔涔而出,突地福至心灵道:“公子,我明白了!当时我逃遁而去,村中长辈收敛了,作了狐丘。我愿亲去祭拜,当面认罪,再请法师做法超度,此后善待生灵,多做善事!”
小狐狸抓着风若虚衣襟,狠狠瞪着刘船东。
风若虚笑了:“很好,你能自悟,也是有点慧根的嘛!相比我讲的故事里面,那两只狐狸为找回天书折腾的王生家破人未亡,如今我家小白家人被害,仅仅只是迷惑你主魂,放大你心里阴私黑暗之心性,已经算是很便宜你了……不过我家小白还能坚持不杀生,可见还是宿有慧根啊!”右手亲热地抚摸着小白狐头上颈背光滑的皮毛。
好嘛,风大官人也不问人家,直接给取了名字(懒的和大黄名字相得益彰啊),还一口一句“我家小白”了……
“小白”闭着眼睛,喉中发出细微的唔噜声,像是猫咪一样,尾巴扬了起来,轻轻扫着风若虚脖颈,让风若虚好不舒服。
刘船东苦笑。
当下刘船东命家仆紧急布置祭品香烛纸钱之类,然后令人引路,设香案祭拜。
途中碰到一个个刘船东熟识的镇民,听说之后也是大奇,然后有好奇者三三两两也是跟着,将一个祭拜活动生生弄成一场欢乐活动,刘船东也无暇去管了。
到了地方,刘船东焚香跪拜,痛哭流涕,说着悔罪之语,应承此后超度及常祭之规,一一如仪。
小白狐也从风若虚怀里跳下来,趴在地上呜呜嚎哭,引得跟着来的年轻后生啧啧称奇,被闻讯赶来的老人们呵斥了开去,一见小白狐,微吃一惊,也不多话,跟着刘船东也拜祭了一番。
风若虚负手观看,神识运转,心光照耀,只见狐丘上空淡淡青气围绕一圈阴冷红煞之气,虽经镇中老人常祭也只消除到现在这程度而已,然而刘船东拜祭之后,那煞气却如抽丝一般肉眼可见纷纷散去,等到刘船东拜祭完起身,只留下几缕还顽固存在,不由点点头。
见刘船东拿手帕擦擦眼睛望着自己,风若虚笑道:“差不多了……也罢,看在刘船东真心悔过,当然,还有我家可爱的小白份上,”风若虚双臂一伸,接住了跳跃来的小狐狸,“我就代行超度了吧!”
当下也不用什么斋戒沐浴设坛净坛——修道有成之人眼中,不过小道而已——当下体正神开,诚心正意,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心眼观处,经化玉白之花,融入红光煞气,纷纷双双不见。诵毕,只觉狐丘上空一震,剩下玉白之花汇入那道淡青之气,猛地一亮,炸开成两团,一团急急分散投入远方镇中及眼前几位老人,一份径直落入怀中小白身上不见了。
刘船东和拜祭的众人看不到元气生化,也隐隐觉到震动,感觉到狐丘上一种神秘的变化发生了,只是不解,风若虚也不开说,微笑道:“我家小白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