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断断续续的降雨,造成了兰水河水位上涨,而作为支流的北沟河水也是持续升高,已经涨到距离新近砌成的钓鱼台上沿不足10厘米的位置,要知道当时建钓鱼台的时候为了增强它抵御河水泛滥的能力,而特别进行了加高加固,足足超出地表水位1.5米呢。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阴雨”。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已经令村民们懊恼不已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更是雪上加霜,令一些村民痛苦不堪。这场事先并没有先兆的狂风暴雨席卷了北岭子镇东部和北部的六个村屯,近万亩农田不同程度地受灾。吴赖子未能幸免,他的水田秧苗也遭受了损失,但比起别人家成片倒伏、拦腰刮折的玉米、大豆,他那点损失算不得什么。但不难想象,如果没有建成钓鱼台的话,受持续降水和强降水的影响,偏罗子屯临近北沟沿的田地都会“水漫金山”,而吴赖子的几十亩水田更是首当其冲,那就绝不是小损失了。
吴赖子这个得意呀,从偏罗子屯一路嘚瑟到罗家井子屯,见人就说自己运气好,合着就是发财的命,末了又捎带着说了黎鸣几句好话。
村里人都嘻嘻哈哈地顺着他说,有的还恭维他几句。若不是李力的一句话,他还会继续“牛下去”。
李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发财的命?你咋不说你今年破财呢?”
这句话正好扎在吴赖子的心窝上,他知道李力指的是他侄子小军摔折了腿的事。心里这个气呀,却又不便发作,也没有理由发作,人家说得没错呀!
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作的吴赖子溜达到了村支部,他不是来找茬儿的,而想借着这个机会跟黎鸣说点感激的话。上次他侄子住院时黎鸣没少帮忙,而她主持修建的钓台又起到了防洪御灾的功能,无形中又帮了他一把。要不然,上涨的河水非把他的地淹了不可,那就彻彻底底的变成“水田”了。
他走到村支部的院墙外就听见屋里有人说着什么,声音不高不低。虽然开着窗户,但听得也不是很真切。于是他悄悄地走进院子,贴着房根站好,这回屋里一男一女的对话便真真切切,几乎一字不落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女的是黎鸣,男的是谁呢?带着疑问,原本就好信的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继续听了下去。
“......仅大棚这一项我们就损失十五万多,这还没算苗圃的......幸亏还没开始培育花卉,不然损失的更多......”
“那你们上没上保险?”
“上啥保险呀,谁能想到出这档子事呀?以后还真得上个保险,起码损失能小些?”
“你看我们能帮上啥忙?”
“嘿嘿,你们要是肯帮忙就太好了,都知道你们村上现在有钱了,能不能先借给我们二十万,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
“二十万?恐怕不行,这个数字太大了?要是一万两万的,我个人就可以借给您,二十万不行。”
黎鸣回答得很干脆,却没有打消借钱人的念头,那个声音不达目的不罢休地说道:“我已经跟刘镇长商量过了,他说如果你们村上要是同意,镇上这块儿没问题。”
此人搬出了镇长,看来是有意想拿镇长来给黎鸣施加压力。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片刻的沉默,却让屋外听墙根的吴赖子好生着急。他怕耽搁时间太长被人发现,刚想离去,屋里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
“真的不行,北沟沿的店铺马上要重新施工了,我还担心后继资金不足呢。再说借这么多钱,我一个人说得不算不说,也违反规定呀。”
“嘿嘿,规定是‘死’的,人不是‘活’的嘛。我没法联系罗有,不知他的病情现在咋样了?也怕给他添堵,所以我跟袁大壮打了个招呼。他说只要你同意,他就没说的。”屋里人又抬出了村主任袁大壮,寻思着村主任都同意了,你一个党支部副书记,还有啥反对的,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这件事真是不行,我看你们还是另想别的招吧。”听得出黎鸣不想再往别人身上推了,直截了当地向来人“关紧了门”。
屋里又静了下来,接着就听见了挪动椅子、起身走路的脚步声,还伴随着黎鸣留客人吃午饭的声音。
吴赖子知道来人这是要走了,连忙几步躲到了山墙处。他看见黎鸣送一男一女两个人出来,这两个人他都认识,男的是张井村党支部书记张晓辉,女的是张井村党支部副书记、柏青松的未婚妻林琳。
两个人的神情都很沮丧,尤其是张晓辉的脸黑得吓人,连黎鸣同他说话都没有理睬。林琳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好歹还跟黎鸣说了句告别话。
黎鸣一直把两人送到院外,目送着他们骑着摩托远去,才回转身来,却看见了吴赖子尴尬的笑脸。
“吴哥,你怎么在这里?”
“啊,这不,孩子出院好长时间了,我也没说谢谢你。今天闲着没事,寻思着当面向你表示感谢。”吴赖子说道。
“感谢啥儿,举手之劳的事。你家嫂子也是见面就说谢谢、谢谢的,我说你们真是太客气了,大家能够认识就是缘分,不要动不动就说感激的话。”
“那是,那是。你放心小黎,今后大哥保证能够支持你的工作。”吴赖子挺了挺胸脯,一本正经地说道。
聊了一会儿,黎鸣跟吴赖子一起走出了村支部,她想到罗家小馆去找袁萍,同她说说张晓辉来借钱的事。虽说她是绝对不能借钱给他们的,因为违反财经纪律不说,借出去之后若是不能及时归还,还会影响到她们村的项目建设。她知道,这么做不仅得罪了张晓辉,也令林琳很难堪,甚至是伤心,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难理应伸出援手,可是......
带着心中的苦闷,黎鸣来到了罗家小馆。时近中午,小馆里很热闹,好像什么人家在摆酒席,很多面孔都是她熟悉的,有的围坐在桌前打着扑克,有的聚在一处侃着大山,也有人在大厅内来回地走动,顺便同熟悉的人聊聊,差不多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笑意。
罗治业和他的两个兄弟也在。看见黎鸣进来,一些人便上前跟她打着招呼。
黎鸣好生奇怪,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是谁家有喜事?不会是罗治业家吧?也许是。不然,他那两个兄弟怎么也会回来呢?他们俩轻易是不在罗家井子露面的呀。
她用眼睛找着袁萍和玲子,希望见到她们后能得到答案。可半天没见到袁萍,倒是看见玲子忙前忙后的张罗着,根本腾不出时间说话。
正好罗治业从门口迎着什么人进来,趁着他回转身的时候,黎鸣问道:“呵呵,今天是谁家有啥喜事呀?这么热闹!”她没好意思直接问是不是你家有喜事,便拐了个弯子。
“哦,我以为你知道呢,今天是罗兵母亲七十大寿,亲朋好友都来祝寿来了。”
“咦?是这样。那怎么没见到袁萍呢?她应该在这里招呼客人呀?”
“袁萍接她婆婆去了。”
这时玲子也过来跟她打着招呼,语气很惊讶地说道:“嫂子,你怎么来了?没人通知你呀?”
“是呀,没人通知我。你也不说告诉我一声,看,多被动。”
“有啥被动的,人家萍姐不让告诉嘛。来的人都是跟她家沾亲带故的,萍姐不想把范围扩大了,让你们多心。”
“啊,有啥多心的,老人做寿当晚辈的表达点心意也是清理之中的事。”黎鸣说道,她很庆幸兜里揣着钱,琢磨着一会儿给袁萍婆婆。她还再想着这事的时候,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她。
她循声走过去,见大刘、李力、袁晓春都在,见黎鸣过来,有人就起身给她让座。
“呵呵,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这话儿真对!你们几个怎么凑到一起来了呢。”黎鸣知道他们平时走得就很近,又都是村民代表,所以这样说。
“那对呗,我们研究村里的事呢。”李力大大咧咧的说,刚才也是他喊的黎鸣。
“研究村里的事?”黎鸣察觉出他话里有话,下意识地问。
“听说袁大壮要借钱给张井村?有这事吗?”大刘为人喜欢直来直去,他一改往日的大嗓门,尽量用低得只有他们几位能听见的声音问。
消息传得这么快呢?黎鸣想,一定是吴赖子听了墙角后说出去的。这人挺有意思的,也不想想自己听没听清,就随随便便地往出说,得找个机会跟他谈谈,这么下去可不行。
桌上的其他人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李力瞅了瞅袁晓春说道:“袁哥,你那个堂兄弟胆子可真大,啥事都敢做主......”
“他做主能咋地?钱不是还没借嘛,再说这钱是村集体的,是大伙儿的,是他能借就借的吗?借了是不是就违反规定呀?”袁晓春不知是对李力的话来气,还是对袁大壮不满,很大声地说道,把周围其他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黎鸣怕消息扩大,赶紧示意众人噤声。她把上午张晓辉来借钱的经过给李力他们讲了一遍,特别声明袁大壮并没有说要借钱给张井村,他只是“虚晃一枪”而已。
“心眼儿都让大壮长去了,你说你是村主任,这钱能不能借,你不清楚呀?遇事净往别人身上推,弄得他一点责任都没有。”大老刘没好气地说道,他的话挺有代表性,说得李力、袁晓春都点头称是。
“咱们村里的资金也不是很多,而且还要用来建设乡村大院,还有,将来北沟生态保护区开工建设的话也要用钱。不然的话,在政策允许的情况下,借给他们点也不是不可以......”黎鸣谈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跟张晓辉没有这样说,那是她觉得既然不想借钱给人家,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那,他们啥时候还呢?我看没时候还,这钱说啥也不能借。”袁晓春声音不高,态度却很坚决。
“袁哥,人家小黎不是回绝了吗?你还说借不借的干啥?”李力说着,又冲黎鸣笑道:“小黎呀,在处理问题上你得学会圆滑些,你可以跟张晓辉说借钱的事得村民代表大会同意或者说是村民理财小组同意,这样他对你的意见不就小了嘛。”
“对,小黎就是太实在。”袁晓春也说。
“嗯,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实话实说呗,说完不能借的理由就完事了,其它的话多说无益。”黎鸣说的是实话,她当时并没有想到借钱的事得经村民理财小组同意。
“小黎,咱们村财务公开的事还得坚持,要不然有人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大刘说出了他的顾虑。
“有道理。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都知道咱村里有钱了,外人惦记,村里人也惦记,还是留心点好。公开了的东西,就不是秘密了,其他人也不能乱打主意了。”别看李力平时大咧咧的,有时候也是很谨慎的,考虑得也多。
黎鸣一一记在心里,她很感激这些人善意的提醒,她还想说点啥,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袁萍婆婆走进大厅,连忙起身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