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鸣在罗家井子村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受到了市领导的表扬,也让镇里的多数干部刮目相看。
诸葛龙和王兰他们看到黎鸣时,总是说让她请客。这个“客”黎鸣还真有心请,她感觉来到北岭子镇后,大家对她没少关照,她应该表示感谢一下,但是以这个“由头”显然是不行的。她想了想,觉得还应该再拖一拖,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好好请请大伙儿。
黎鸣受表扬的事,触动最大的还是林琳。她心里面还真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也许只是羡慕,也许羡慕和嫉妒参杂在一起。
回到家里,她就把自己的感受跟柏青松说了,并表示自己也想到村上干点事,让柏青松跟领导谈谈。
对于林琳的想法,柏青松的态度很坚决,那就是不予支持。他心里清楚,三道村的刘子友跟罗有完全是两种类型的村干部,林琳即使正式到三道村任职,工作起来也肯定不会顺心。更何况,刘子友根本就没把他柏青松放在眼里。如果他知道自己和林琳的关系,也肯定不会给林琳啥好果子吃。
这些话还不能和林琳明说,说开了之后,林琳指不定还得说他几句,怪他心胸狭窄。
由于林琳的想法在柏青松那里没有得到支持,吃晚饭的时候,她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柏青松心里也烦,话语明显比平日里少。这可把林琳妈弄懵了,她猜想俩人也许闹了别扭,可由于情况不明,不知怎么劝说他俩。
林琳妈心里还有一件事,想跟柏青松商量来的,看着这并不十分融洽的气氛,就不知该说不该说了。
柏青松看出了林琳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道:“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呀?”
林琳也注意到了妈妈的神情不对,忙着问:“妈,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没,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小事,想跟青松商量商量。”林琳妈想了想,还是把心事说了出来。
“是这样,青松。林琳她姨家的两个姑娘今天来县里的中兴购物中心打工,老板不管食宿,下午林琳她姨打电话,想让两个孩子在咱家借住几个晚上。我想也就几个晚上,看能不能将就将就......”林琳妈看着柏青松的脸色说。
“妈,你怎么搞的?是不是都答应人家了?她俩来了怎么住呀?这房子并不宽敞,你这不添乱吗?”林琳气得不行,几乎是喊着跟她妈妈说的。
见这情景,柏青松冲林琳摆了摆手,说道:“婶,没关系!让她们来住吧,这两天我回镇上去住。”说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哦,班车没了。我打车去,也就十几分钟就到了。”柏青松说着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妈,她们一会儿就过来呀?”林琳觉得她妈好像没说清楚,就问道。
“嗯!我想,青松要同意,今天晚上就让她们过来,两个女孩子在外面终归是让人不放心。”林琳妈说。
“那她们住哪儿?”林琳犯起愁来。
“哦,我和她姐俩睡咱们的床,你和青松就住大床呗!”林琳妈自认为安排得挺合理,也多少有点试探女儿的意思。都说女儿大了不由娘,林琳妈越来越弄不清林琳的心思了。林琳第一次跟她说,她们娘俩搬到柏青松家住的时候,她并不同意。虽说两家是多年的邻家,关系处得跟一家人似的。可是,怎么说也没有亲属关系,搬到人家里住算是咋回事?
林琳却说没事,说就在柏青松家借住个一月半月的,租到房子后就搬出去。那时是冬天,也确实不容易租到房子。她想让林琳通勤,自己住在金井镇,又觉得冬天天短,林琳在政府办工作下班又晚,到家天都黑得差不多了,男孩还好些,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做妈的着实不放心。想让林琳在外边找个单身宿舍吧,一来也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二来娘俩都不放心对方。思前想后,她才同意和林琳一起搬到了柏青松家。谁曾想,出了初三那档子事。
那件事过了之后,林琳妈却有了个在她看来大胆但并不荒诞的想法,那就是撮合林琳和柏青松结婚。柏青松虽说比林琳大了七八岁,但是人品好,又是副镇长,别看挣钱不多,却有稳定收入。林琳是个大学生村官,收入也不高,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有人给林琳妈提过几个小伙子,可她琢磨来琢磨去,就属柏青松合适。
还有一点,林琳妈认为也是理由之一。那就是柏青松父母去世得早,没有赡养老人之忧,这样经济和精神负担就少了不少。再说,柏青松离婚也有两年了,又没有孩子,听说女方都跟别人过上了,估计复婚的可能性是没有了。
这些都是林琳妈的一厢情愿,她有心问林琳的想法,每次都是提了个头,就被林琳用话岔过去了。今天她让林琳睡到柏青松的床上去,一半是真心,一半就是想看看林琳的态度,没想到林琳的反响还挺激烈。
“什么?妈!”林琳的一声巨喊把也听得发愣的柏青松都吓了一跳。
“你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你老也不是开玩笑的人呐。今儿这是怎么了?”
没等柏青松反应过来,林琳就把她妈拽到了她们居住的房间里。
“妈,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能和柏大哥住在一起呢?这不是荒唐吗?你还想不想让我嫁人了?”
“你们不都住在一个床上了吗?有什么呀!”
林琳见妈妈又提起那天晚上的事,这个气呀!外人误会也就罢了,自己的老妈也这么想。
“林琳,你跟妈说实话,你跟你柏大哥到底处的咋样,准备啥时候结婚呀?”林琳妈的声音压得很低,唯恐被柏青松听见。
“结婚?”林琳这回真被她妈吓着了,说:“结什么婚?我和柏大哥?你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真是的。”
“不想结婚,你跟他住在一起?不和他结婚,你也不好嫁人了。你跟他住在一个房子里,即使你们没有什么,旁人也都会以为你俩咋地了。这事你说得不算,柏青松要是能同意,你们就得结。”林琳妈的语气特别强硬。
“这......”林琳真不知道该跟自己的老母亲说什么好,索性什么也不说,一赌气趴在了床上。
当初要来柏青松家借住的时候,妈妈死活不同意,是她和柏青松好言劝说,才勉强搬了过来。初三那件事发生之后,妈妈又有要搬走的念头,也是被她劝住了。
早知道这样,不如就顺从妈妈的意愿,早点儿找个房子搬出去,或者是回金井镇,也不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你说,让她怎么面对柏青松呢?林琳的思绪乱急了,她觉得心里有一股火,不发出来不好受。跟谁发呢?跟她妈妈,还是跟柏青松?
最终,柏青松没有连夜打车去北岭子镇。林琳也没有同柏青松一起住到大床上去。柏青松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睡林琳她们母女住的小双人床。林琳同她的母亲还有她的两个表妹住柏青松的大双人床,四个女人横着睡刚好能挤下。
第二天早晨,趁着屋子里就剩下柏青松和她两个人,林琳提出想要搬出去住。换在往常,柏青松一定会说,搬什么搬,这里就是你家,先住着吧。现在却不能这么说了,这么说,林琳要是不同意可怎么办?他觉得应该把话挑明了,不能在遮遮掩掩的了。
如果说以前他对林琳的感情还只是兄妹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内心情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已经慢慢地喜欢了这个邻家小妹,而且这种喜欢越来越强烈,甚至可以说是“爱”——至少柏青松是这么想的。初三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有心把自己的内心想法渗透给林琳,但他始终开不了这个口,每次话到嘴边,可就是吐不出来。
现在,他想是应该同林琳谈一谈了的时候,若还是拖着,自己痛苦不说,林琳还不知道他的想法,拖来拖去人家要是有了意中人,那可就晚了。斟酌再三,他艰难地开了口,说:“林琳,你觉得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不好你会让我们母女在你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吗?”林琳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
“那,大哥如果希望你们母女永远住在我家呢?”柏青松一咬牙,把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林琳开始并没有理解柏青松的意思,但很快她就弄明白了,脸上腾地升起一片红云,不知该如何回答柏青松的问话。
上了班之后,林琳一个人呆坐在办公桌前,电话响了好久,也懒得去接。隔壁的王兰听见电话响起没完,过来看见林琳在,却没有接电话的意思。就帮着把电话接了,接完电话,问林琳是不是有啥心事,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呢?
林琳摇了摇头,心里想,心事是有,就是不能跟你说。要是跟你说的话,不出一个钟头,整个镇政府里的人便都知道了,谁不知道你“王快嘴”的厉害。
这么想着,她还真想跟一个人说说,不然一肚子的话快把她憋死了。林琳想到了黎鸣,在屋里没有人的时候,她给黎鸣挂了个电话,约好晚上去她家里,好好地聊一聊。
黎鸣很痛快地答应了,并让林琳去她家吃晚饭。林琳正好不愿意回家吃饭呢,立刻应承下来,并嘱咐黎鸣不要再叫别人了。她怕黎鸣把柏青松找去,那可就有意思了。柏青松现在是她林琳最不想见的人,不,应该是最怕见的人。
吃过晚饭,黎鸣削了个苹果给林琳,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准备听林琳诉说。接到林琳的电话,黎鸣就猜到林琳有话要跟她说,而且极有可能是个人感情方面的。工作上的事有柏青松呢,林琳没有必要来找她。于是,她就把汪健打发到了婆婆家,让他去看看两位老人。
林琳原本有一肚子的话儿要说,但是面对黎鸣,又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说,该从哪儿说起好了。
“黎姐,说句心里话,我挺佩服你的。你是我们大学生村官的骄傲,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在罗家井子闯出一片天地来。以后你还得多多指导我呀!咱们要共同进步。”林琳沉默了片刻,决定先从黎鸣身上聊起,但说话的语气是真诚的。
“瞧你说的,什么骄傲呀!也没干什么事,而且工作都是罗书记、萍姐他们干的,我就是帮着作了个总结。其实,市领导那天在罗家井子也不是表扬我,是表扬罗家井子村,表扬罗书记。罗书记他们不在现场,这话儿听起来就像是表扬我了。”黎鸣谦虚起来那是滴水不漏。
“黎姐,以后你还有什么规划?”林琳继续和黎鸣谈着工作,她的内心还在做着斗争,还没想好关于她和柏青松的“尴尬事”跟黎鸣说合适不?
“有什么规划呀!就是好好配合罗书记、袁大壮他们开展工作呗!”黎鸣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话说出嘴后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就又说道:“我心里边,到有点儿想法,但是不是很熟,也不知道罗书记能同意不。”
“哦,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林琳的事业心也挺强,听说黎鸣有了下一步工作的想法,就急切地想知道。
“嗯,实在是没太想好。说出来,你别笑话我异想天开,也不许同别人讲,包括你们家柏青松。”黎鸣说这话的时候,是无心的,好多人在和她谈起汪健时,也喜欢说你家汪健怎么怎么的。
要是在平时,林琳准会扑上去狠狠地“收拾”她,或者是半真半假地责怪她,可如今,她却一点打闹的力气也没有了,就弱弱地说道:“什么我家柏青松呀,我俩的关系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黎鸣看林琳有气无力的样子,便确信她和柏青松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不想触及她的痛处,就谈起了正事,说:“说出来也没啥。我想等罗家井子村土地发包的钱收上来之后,以村集体的名义干点事,比如说办个农家乐什么的。这只是想法,能不能实施还两说着呢。”
“农家乐?能开起来吗?”林琳表示了怀疑,人家都说办农家乐最好是依托旅游景点或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在罗家井子办农家乐,能行吗?
“我也没有把握,还不知道村上其他人怎么想呢。不过我认为在罗家井子办农家乐至少有三大优势。”黎鸣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觉得罗家井子村只靠挪用粮食补贴、党员缴纳特殊党费救济贫困户和发展公益事业永远都是杯水车薪,更何况挪用粮食补贴这种违反政策的事以后是坚决不能做了。为了不坐吃山空,唯一的好办法就是发展项目,而且黎鸣认为最可行的就是办农家乐。
“林琳,我在大庆工作的时候,平时与同事们聚餐就经常去农家乐,经济实惠而且还都是无公害蔬菜,吃着让人放心。那里有两处规模较大的农家乐,一到旺季的时候,不事先预约甚至抢不到位子,火着呢!”几个月来,北岭子镇的多数干部都知道黎鸣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了,她也不再刻意隐瞒了。
“我盘算了一下,罗家井子村办农家乐有三大优势。一是交通优势,离县城很近,不到20分钟的路程。二是资源优势,罗家井子村尤其是偏罗屯有好大一片稻田,春夏绿油油,秋天黄灿灿,要多美有多美。还有,萍姐说屯后有条北沟河,还有大片的草甸子,这不都是资源嘛。三是有自己的‘招牌菜’——‘酥锅子’。‘酥锅子’这类菜可能其它地方也有,但是各地有各地的特色,关键就看能不能发掘出来,能不能把它打造成为品牌。”黎鸣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的思路又宽了,或者是灵感又上来了,继续说道:“还有几个优势,比如说人才优势。萍姐丈夫罗兵就是个人才,他的眼睛是出了毛病,但他有烧得一手好菜的技术,起码知道怎么用料呀。我看他平时也挺好琢磨的,将来可以当个美食顾问。还有原料优势,罗家井子村是兰水县的‘菜篮子’,农民家的地里、菜园子里的应季蔬菜可以自产自销哇!尤其是农户小园里的菜因为有一半是自己吃的,吃不了的才拿去卖,所以很少用农药,算是纯绿色的食品,肯定受欢迎。最主要的是罗书记、袁萍他们都是想干点儿事的人,他们要是都认为可行,农家乐就一定能够办起来。”
看着黎鸣的兴奋劲儿,林琳也受到了感染,说:“黎鸣姐,开始的时候我还怀疑呢,听了你说的几大优势后,我觉得只要有股子韧劲,办农家乐还是可行的。到时候,你当了老板后,也封我个副总经理啥的干干。”
“呵呵,咱们也就是说个热闹。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就是能成也是村集体的项目,我也不能当老板呀!公务员不允许经商办企业。”黎鸣说完这话,自己先乐了,怎么还当自己是公务员呀!看来,人的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东西要想彻底改变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哎!继续努力地奋斗吧。”黎鸣用这句话结束了对美好愿景的描述。她觉得应该问问林琳到底有啥心事了,林琳不好意思说,就得主动问了,不能让她憋在心里。
“林琳,你和柏青松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黎鸣小心地问。
这回林琳也不想再隐瞒了,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干什么来了?于是,林琳就把昨天发生的事和早晨柏青松同她的对话一股脑地说给黎鸣听。
“哦,是这样!我就说嘛,没事你不会哭丧着脸来找我。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黎鸣问。
“什么态度?没有态度。”林琳过了半响说。
“你听姐说,林琳。最先听到你和柏青松的事,我觉得是好事之徒的无稽之谈。后来,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偷偷观察过,感觉你们两人彼此都挺在意对方的。”黎鸣这时候表现得像个情感专家,运用分析法做着林琳的思想工作。“要知道,柏青松在你没来的时候,那酒喝得......我就不跟你细说了,而你来之后呢,不仅喝酒的次数明细减少,而且就是喝酒也不再往醉了喝。你敢说这不是因为你吗?”黎鸣看了眼林琳的面部表情,知道她在认真听自己说,就又说道:“再说林琳你吧。你看你把柏青松管得,人前人后,只要你觉得柏青松做得不对或者说是欠妥,不是说他,就是没好眼神看他,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能说这是兄妹情吗?就是亲兄妹也不至于这样吧。”
黎鸣的话让林琳有点儿手足无措,说:“我有这样吗?我怎么感觉不到?”
“你是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清着呢。如果说,你和柏青松的事情没有考虑好,这话我信。感情嘛,即使有基础也需要一点点地培养。但你要说你对柏青松没感觉,那你就等于在撒谎。”黎鸣的话说得有些硬,林琳很长时间没有作出回应。
黎鸣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习惯于点到为止,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多说也无益。黎鸣知道林琳是个聪明人,她慢慢会想明白的,也许需要时间。
林琳在向黎鸣告别回家的时候,不好意思地对黎鸣说:“黎姐,你满脑袋想的都是工作,你将为工作而继续努力,我却还在为个人的情感而烦恼,这就是差距呀。”
黎鸣被她说乐了,安慰道:“我们都是在努力奋斗着,仅仅角度不同而已,你说的情感问题难道不重要吗?”